武漢肺炎疫情肆虐,自農曆新年後,非高等教育全面停課。期間,網上教學成為新貴,教師、家長及學生都要學會網上教學。一時間,大家都手忙腳亂,怨聲四起。教育當局為了平息大家的擔心及憤怒,推出溫故知新的指引,要求校方只能溫故,不能知新,甚至不能評核計分。
大家都沒料到疫情比當年SARS嚴竣多倍,停課令一延再延,直至五月四日,高中復課,五月十一日初中復課。五月二十五日高小復課,六月一日初小復課,至於幼稚園及特殊教育,就只能繼續溫故知新了。
幾個月了,教師、家長及學生一直在所謂的溫故知新黑洞了載浮載沉,到底,我們可有在其中思索,甚至批判溫故與知新的關係呢?溫故定能知新嗎?溫故有助於知新嗎?
溫故與知新的邏輯關係
從邏輯真值樹來看,溫故與知新存在四種關係,一是溫故可以知新,二是溫故但不可以知新,三是不溫故但可以知新,四是溫故與知新毫不相干。
近年,有許多暢銷小說改編成賣座電影,如香港作家張小嫻的《我的愛如此麻辣》就被改編成電影《花椒之味》;法國新浪潮電影大師埃里克•侯麥(Eric Rohmer)本是作家,但一直覺得寫小說,還不能完全表達其作品的精髓,於是跑去當導演,自編自導自己的小說成為電影。在《六個道德故事》的小說集前言中,埃里克說:「一個故事,如果能寫出來,為甚麼還要拍成電影?如果要拍成電影,為甚麼又要去寫它?」原來,埃里克非常明白文字與電影能相互輝映,互補不足,把小說拍電影,就是因為能產生溫故知新的功能。美國暢銷作家作家葛拉•威爾在《異數》一書中說:「任何的複雜性認知工作,都要經過一萬個小時的不斷練習,才能成為頂尖高手。」這就是我們說的熟能生巧的意思,透過刻意練習,任誰都能溫故知新,匠心獨運的藝術家就是經過千錘百鍊才能巧奪天工。
若果說溫故不能知新原因大概有兩方面,一是知識內容缺乏能提煉成新的價值,二是溫故者本身缺乏提升故到新的能力。以著名的童話故事《狼來了》為例,從道德教育心理學看,這是一個非常刻板及教條的故事,缺乏可開發的道德教育價值,因為教訓只有兩個,一是不要說謊,一是不要信人。要是把故事改成農夫的道德兩難,既可以自行選擇是否要上山救牧童,又可以視其吹噓。如此,就變成具備很豐富的德育教材,溫故知新的空間寬闊了很多。至於溫故者通常是一般學生,實在需要多方指導才能拓寬溫故的視野;再者,亦需要老師同學的鼓勵,方能從孜孜不倦中領悟出知新來。
要不溫故便能知新,也許只能是上智的學習者才能做到。因為,所有的學習都必須建立在固有的基礎知識技能上,學習從來都是拾級而上的歷程。至於又不溫故又不知新顯然是拒絕學習的不良態度,無討論的餘地。
溫故知新是見山仍是山的領悟
好看的電影會一看再看,有趣的是再看會發現一看時沒有看到的東西,讓我想起禪宗警語說:「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還是山。」初次見山,會有一種印象;當第二次再去看山時,體驗與領悟加深了,好像不是先前的山;多次看山,始發現山仍是最開始看到的山,只不過個人的境界已經提升,山仍是山,但內在變化已經不同了。
故是過去學習過的知識、能力及情感積澱,溫就是重新去把過去學過的種種再作深入的檢視,看是否能提升新的感悟來。溫故像挖井,越往下挖,水越清澈,水越甘之如飴。溫故如果只是走馬看花,自然難以知新,就算新也許只是膚淺的新而已。
故是過去學習過的知識、能力及情感積澱,溫就是重新去把過去學過的種種再作深入的檢視,看是否能提升新的感悟來。溫故像挖井,越往下挖,水越清澈,水越甘之如飴。溫故如果只是走馬看花,自然難以知新,就算新也許只是膚淺的新而已。
溫故是格物 知新是致知
活在信息爆炸的年代,知新是我們的競爭力,要不是輸在起跑點,就是一直落後於其他人。知新已經不是一個質的問題,顯然已經變成一個速度的問題。於是,除了應付考試以外,我們都視溫故為奢侈品。
本來,學校設置的課程應該遵行螺旋式,即一邊挖深慢慢向前。惟是,在今天競爭激烈的教育體制下,學校課程已改成直線式,為了達到目的而去教與學,教完及學完之後就放下,馬上追趕下一站要教要學的內容。
教與學都會碰到難點,要反覆思考,多角度揣摩;思考和揣摩的過程就是溫故,能解決問題,就能知新。溫故,就是格物,知新,就是致知。溫故而知新,就是格物致知的過程。就如學騎腳踏車,經過多番的跌跌撞撞,終於找到平衡的意識及技能。
溫故而知新 可以為師矣
在《論語》中,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在孔子的世界裡,成為老師並不要去讀師範教育,拿一張文憑才能當老師,能擇善從之,見不善改之的人就堪當老師。同在《論語》中,孔子亦說:「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溫故知新之間多了一個而字,換言之,能溫故而又能知新的人,就可以成為老師。《戰國策•趙策一》中有說:「前世之不忘,後事之師。」總結起來,只要有幾個人,能擇善,能改過,能前車之鑑,就能成為稱職的老師。
現實是,許多教師,應該說是教師匠,是溫故的高手,甚且以為能把教科書全教給學生,就等於完成教學任務。現實是,亦有許多教師,只管不斷教新知識給學生,尤其是旨在培養菁英的名校。
原來,溫故是過去,知新是未來;溫故是一體的兩面;溫故是固本,知新是培元;溫故是不斷舉一,知新是反三;溫故是手段,知新是目的;溫故是投入,知新是產出;溫故是蛇蛻皮,知新是長出新皮。溫故與知新脫鉤,不是八股就是荼毒。
沒料到,溫故與知新可以異化成南轅北轍,當前的香港,DSE考試先是通識科講新聞自由必須受限於國家安全,繼而是歷史科的利多於弊題目攪到滿城風雨,文革2.0一幕又一幕上演,原來,歷史只以「溫故」,且要向「左」走,而歷史教學的目的是要建立學生的歷史獨立批判後獲得的「知新」,即全面向「右」(right)走時,教育問題政治化把本來純淨的溫故知新徹底污衊化了。
教師的最神聖任務是帶領學生如何透過過去的知識,學以致用到當下的生活,更理想的是能與學生同行,透過自身的高瞻遠矚,帶領學生走進知識的新天新地。
當前的教育,若是只顧溫故是不足,若是只顧知新是過尤,兩者皆偏廢,惟走中庸之道,方能教出立足過去,穩居現在,展翅將來的好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