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18日 星期六

從「填鴨式教育」到真正的理解力培養(二)

 


如何從填鴨式教育轉向理解力導向的教學

  也許是正在受苦受難的莘莘學子的最後希望。要登上理解學習的殿堂,必須先從課堂教學與教材設計方面改革著手。首先,要引入探究式與問題導向學習,教師可以從真實生活情境或學生熟悉的問題出發,讓學生提出問題、自己去尋找資料、分析、推敲不同可能性,再在課堂上分享與討論。這種方式能讓學生在探究過程中理解背後的原則與邏輯,而不只是被動接受知識。

  再來,設計有深度的題型與討論題,教材或習題冊中應包含讓學生解釋原因、比較不同觀點、預測如果某些條件改變後會如何、反思自己的解題過程或思考方式的題目。教師應鼓勵學生在解答後,不只是正確或錯誤,更看重思考過程的進步。

  接著,注重文本多樣性與閱讀質量,這不僅限於教科書內容,也引入文學作品、新聞報導、報告、論說文章、科普文章等。這些不同文本的風格、目的、讀者對象與作者立場各有不同;讓學生透過比較與分析增進理解力。

  然後,要讓寫作與表達練習常態化,與理解力結合,學生應有定期寫作機會,不僅寫應試作文,也寫反思日誌、觀點闡述、小論文、案例評論等。寫作時教導學生如何構思、組織論點、支援論據、反駁異議、使用合理結構與邏輯。口頭表達亦應被重視,如報告、討論、小組分享等。

  最後,締造創造反思與時間空間,在課程中安排時間供學生思考「我剛才學的是什麼?」「為什麼這樣?」「如果改變條件會怎樣?」這類反思性活動。教師也可讓學生撰寫學習筆記或心得,以整理知識、察覺自己理解的不足處。

教師專業發展與教學文化建設

  教師培訓聚焦理解力教學技巧,在師資培訓或校內研習活動中,加入講解理解力的理論基礎,設計促進學生理解與批判思考的教案,並提供實際觀摩課或示範課,讓教師見到理解力教學如何在現實課堂中運作。

  再來,要促進教師合作與反思,學校應鼓勵教師之間共享教案與教學經驗,分享哪些教法促進理解力,哪些題型與活動有效。教師們可組成教學研究小組,定期反思學生的理解狀態,通過學生作業、課堂觀察或學生訪談來檢視理解上的縫隙。

  接著,致力改變教學評價與教師表現指標,學校或教育主管機關在評估教師績效時,不僅看學生分數或考試結果,也要觀察教師是否設計理解性教學、是否促進學生批判性思考與探究性學習。這樣教師才有動力投入理解力的教學設計與實施。

考評與制度的徹底改革

  眾所周知,考試通常產生領導教學的效果,所以,徹底改變考評與相關制度是理解力教學改革的最大推動力。所以,考試題型與評分標準的調整,考試中應增加開放性題目、論述題、案例分析題與跨學科題目。評分標準要看重學生的思考過程與解釋邏輯,而不僅僅是結果是否正確。這樣可以鼓勵學生在答題時展現理解力,而不是只追求快速做題。

  其次,要推動升學制度與選拔方式的多樣化,升學考試不能只以單一筆試分數為主導,可以加入專案報告、口試、作品集或學生深度閱讀/研究的成果展示等。這些方式能夠讓不同能力與興趣的學生都被看見,不只考記憶強者。

  接著,要認真考量作業質量與工作量的平衡,作業應減少重複性、機械性的練習,提倡具有思考性的作業——例如讓學生解釋自己的答案、比較方法、預測變化後的結果或提出改進方案。作業量不必多,但重在質。讓學生有時間反思與消化所學。

政策支持與整體教育環境營造

  要徹底推倒填鴨式教育,單靠學校是難以成事的。所以,政府與教育部門制定支持理解力培養的政策。教育政策層面應將理解力明確寫入課程目標與教育指導綱領。教育部門可提供補助或獎勵制度,支持理解力教學的試點學校與教材開發。監督與檢查制度中,也應有理解力培養的相關指標。

  再者,資源投入特別是對欠缺資源地區,在學生人口很少或資源不足的學校,學生可能缺乏圖書、教學輔助工具、電子資源或教師專業發展機會。政策應確保這些地區也能獲得足夠支持,以減少教育資源不均所帶來理解力培養的落差。

  還有,社會與家庭教育觀念的改變亦是改革成敗的關鍵。家長與社會普羅大眾的教育期待需要從「分數/排名」轉向「學生是否懂/能思考/能應用」。學校與教育機構可以舉辦講座、公開課與家長會,說明理解力的重要性與長期價值,使家長理解這種教育方式帶來的益處並支持之。

  最後,成效追蹤與持續改進亦是艱巨的改革。教育主管機關與學校應設置定期追蹤學生理解力發展的指標,例如閱讀理解測試、寫作質量分析、學生的思考性問題表現等。根據這些資料來調整教學策略、教材設計與教師訓練。這樣的反覆迭代能確保理解力培養不只是理想,而是實際有效。

可能的阻力與對應策略

  在推動理解力教育的過程中,會遇到多方面的挑戰,也需要具體策略來克服。最大的阻力是升學與考試壓力仍然強大。即便理解力教學被倡導,若考試制度仍然極度重視標準答案與記憶再現,許多學生與家長仍會偏好傳統填鴨式補習與刷題。對應策略是,政策制定者需同步調整考試與升學選拔方式,例如讓學校或政府試點新的考試形式;讓高分不再是唯一入學或評價標準。

  另一個龐大的阻力是教師負擔與慣性教學方式。許多教師課外工作繁重,班級學生多、課時緊湊,改變教法需要投入更多備課時間與設計時間。教學慣性也不容易改變。對應策略包括學校給予教師設計理解力課程的時間與資源、透過教師合作與共備減少單打獨鬥;提供教學範例與示範課,讓教師看到實際操作的樣板。

  更可能出現的阻力是教材與資源的滯後,許多現有教材依賴舊有題庫與習慣設計,不包含理解力題型。對此可以推動教材出版方或教育局牽頭編寫或採購新教材,讓理解力題型與活動被標準納入教科書與作業本中,同時提供教具與電子資源來支持多樣的教學方式。

  最為人忽略的阻力是家庭與社會觀念的保守。家長可能會質疑:如果孩子少刷題,多討論與思考,是否會落後於同儕?是否會在升學競爭中吃虧?為克服這點,學校與教育機構要做說明與示範工作,向家長展示理解力強的學生在解決問題、創造力或長期學習中的優勢;也可透過公開課、成果展示、學生作品等來具體展現理解力教學的成效。

  山口拓朗在《理解力》中提醒我們:真正的教育不該只是把知識塞進學生腦中,而是要幫助他們學會理解、學會思考。這種能力不只是為了應付考試,更是為了能在變動的世界中生存和發展。中小學教育如果一直只重應試、重記憶,而忽略理解力的培養,那麼學生即使分數很高,也可能無法靈活運用所學、無法面對未知挑戰、甚至失去創造與批判的機會。

  教育改革需要時間,需要政策支持,需要教師、學校、家長與社會的共同努力。當我們真正把理解力放在教育核心位置、不斷實踐與反思,學生不僅會學聽說讀寫背默,更會理解、會思考、會表達、會創新。那時,中小學教育才能真正履行為未來準備的責任,為培育有用的人才,也為培養有思想、有擔當、有自由思考能力的公民。

  要成功推動從填鴨式教育轉向理解力導向的教學,除了制度改革與教學轉型外,建議進一步強化「學生自主學習能力」。教師與學校應設計具彈性與開放性的學習任務,讓學生有機會規劃自己的學習進度與目標,並進行自我評估與調整。同時,引入數碼工具與學習平台,輔助學生個別化學習,讓不同程度的學生都能在適合自己的節奏中深化理解。

  此外,也應強化「跨領域素養」的融合,例如結合語文、數學、科學與生活議題,培養學生整合知識與靈活應用的能力。最後,應建立學生、教師與家長三方定期溝通的制度,讓家長了解孩子的學習過程與成長,並能共同參與學習支持,打造一個促進理解力發展的整體教育生態。

淺談愧疚式教育的誤區與替代之道

 


    據內地《新民晚報》綜合報導,十月六日,河南某中學舉辦的一場「感恩教育」活動,在網絡上掀起極大爭議的「人橋事件」。活動中,學生被要求蒙眼行走,並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從跪地家長背上踩過。有女學生在途中揭開眼罩,發現自己「踩」的竟是父母,當場情緒崩潰,淚如雨下。主辦方聲稱,此舉意在讓孩子「學會感恩」,體會父母的辛勞與付出。然而,這種將羞辱與情緒衝擊混合包裝成「教育」的形式,不僅引發家長和輿論的譴責,也暴露出某些教育者對「感恩」與「教育本質」的誤解,真是好心做壞事,得不償失。

    事件令人不安,不只是因為場面荒謬,而是將愧疚與羞辱被誤用為教育孩子品徳修養的方式。這種所謂「愧疚式教育」,長期以來在許多家庭和學校中潛行,其危害不容忽視。

犧牲不是美德孩子不需要過度犧牲的母親

    有從事家庭教育多年的專家說,犧牲有三種第一種是白白犧牲,即是徒勞無功,毫無價值可言;第二種是虧本的犧牲,換成方程式來解說,就是犧牲了A,還要賠上B,甚至CD等。第三種是壯烈犧牲,即犧牲得很有價值,換成方程式來解說,就是犧牲了A,能換來更有價值的B,甚至CD等。說真,很多父母都誤以為凡是犧牲都一定有回報。其實,美國著名教養學家卡琳.魯本斯坦(CarinRubenstein)在其扛鼎名著《犧牲不是美德》(The Sacrificial Mother)中一語道破了傳統中國父母的所謂美德,其實是含金量極低的犧牲,可能是無謂犧牲,甚而是弄巧反拙的虧本犧牲。

    魯本斯坦驚天動地的言論,是針對數千名女性的生活和情感而做出來的大規模研究成果,清楚地說明犧牲症候群對母親所造成的危害,並告訴母親們如何避開它。魯本斯坦運用多則動人的婦女生活範例,揭露自我犧牲讓女人和她的家人付出什麼代價,這導源於女性自欺欺人,認為犧牲會讓她們成為比較好的母親。筆者不經意想起早前放映的港產片,由談善言主演的虎毒不》,就很淋漓盡致地描繪當母親要面臨的犧牲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且被社會規範要求是理所當然。  

    許多父母誤以為,養育孩子就只能犧牲自己,包括時間、嗜好、事業、朋友等,更誤以為這樣才是稱職的母親。但是,隨著時光的流逝,尤其是母親,一直深陷犧牲的泥淖中,一點一點被滅頂吞噬。許多女性一旦成為母親,生活的重心就完全轉移到孩子身上,一切以孩子的需要為優先考量。她們犧牲自我來換取孩子的快樂和幸福;殊不知母親的辛勞、妥協與過度犧牲,換來的往往是自身的疲憊與沮喪,家人的輕蔑與奴役,不但直接傷害了真實的自我,間接也剝奪了孩子與丈夫學習與付出的機會。

    魯本斯坦本揭露犧牲症候群對母親所造成的危害,也清楚地描述自我犧牲讓女性和她所關愛的人付出什麼代價。母親角色也許是許多婦女最深、最重要甚且引以為榮的人生經歷。母親是犧牲奉獻的專家,有時候,母親並沒有認清這是一個輕易掉進去的陷阱,這陷阱不僅危害她們的身心健康,也危及孩子們。分擔責任、尊重自己、停止無謂的犧牲,女性和家人的關係會更健康、更快樂。

    魯本斯坦告訴讀者,習慣犧牲如何毀掉自尊,讓女人不成人樣;她同時建議女性,如何把挪些時間關心自己。她讓讀者曉得,多一點兒自我、多照顧自己的自我、不過度犧牲有什麼好處。她還透露令人震驚的消息,告訴讀者,少犧牲些其實會使自己和丈夫及孩子的關係更健康、更快樂。

愧疚式教育的根源與錯誤邏輯

    愧疚式教育,是一種利用父母或教育者自身的「犧牲」、「辛苦」來換取孩子聽話與服從的情感操控方式。家長常說:「我省吃儉用,就是為了你能好好念書」、「我一輩子都沒為自己活過,全都給了你」;老師則會說:「你不好好學習,是對不起父母的養育恩情」。這些話語聽來充滿情感,但本質上是一種將個人責任轉嫁到孩子身上的方式,意圖讓孩子產生愧疚感,進而壓抑自我需求與情緒,改變行為來取悅他人,是徹頭徹尾的道德情感勒索。

    為何這樣的教育方式屢見不鮮?首先,它見效迅速,能迅速激起孩子的內疚與自責,使其短時間內「變乖」,於是父母或教師誤以為這樣有效。然而,這種方式所帶來的情緒傷害,會在孩子心中佈下深遠的陰影。其次,愧疚式教育往往披著「孝道」的外衣。中國文化歷來重視孝順,強調「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但若將這份孝心簡化為無條件的服從與情緒勒索,那麼感恩就變成了一種道德負擔,而非自由而真誠的情感流露。

愧疚與羞恥的誤用

    心理學上將愧疚(guilt)定義為對特定行為感到不安,是一種促進反思與修正行為的健康情緒,有「知恥近乎勇」教育功能。但羞恥(shame)則是一種對自身整體價值的否定,讓個體覺得「我不好」、「我不配被愛」。愧疚式教育最常見的錯誤,就是將這兩者混為一談,讓孩子不僅為行為感到內疚,更為「自己」感到羞恥。

    當孩子被告知「我這麼辛苦都是為了你,你怎麼能讓我失望」,實際上傳遞的信息是:「你的行為不只錯了,你這個人本身就使我痛苦」。長期處在這樣的情緒操控下,孩子很容易產生影響一生的心理問題。首先,這種作法顯然會導致孩子非常自卑,然後相當自我否定,覺得自己永遠不夠好,無論多努力都無法報答父母。進而,這種錯誤教養使孩子產生過度內耗與焦慮,將外界壓力內化,不敢說「不」,壓抑情緒,產生自我攻擊。最嚴重的傷害是形成孩子對於親密關係障礙與疏離,不相信無條件的愛,認為所有關係都是以犧牲與回報為條件。最後,孩子無法分清「愛」與「控制」,容易在成年後也遭遇情感操控關係。教養不應成為舞台劇式的情感操控,也不應是成人情緒發洩的出口。當「愛」變成「放債」,將「感恩」變成「還債」,悲劇一定會發生。

感恩的真義,從來不靠淚水與跪地

    教育的本質,是引導與啟發,而非壓制與羞辱。真正的感恩教育,應當是讓孩子在生活中自然體會愛與關懷,進而從心中產生理解與回應。感恩,不是用來綁架孩子的道德工具,更不是換取行為服從的籌碼。

    在親子關係中,最有效的感恩教育,是「讓孩子參與愛的流動」。與其強迫孩子「感謝」,不如創造機會,讓孩子看見愛、感受到愛,並學會表達愛。在平常的生家生活裡,讓孩子參與日常家務,從買菜、做飯、打掃,到照顧年幼弟妹或祖父母。透過這些互動,孩子才能具體理解到父母的辛勞,進而自然而然地生出感激之情。

    中國人是非常含蓄但又是非常愛面子的民族,往往忌諱直接表達情感,但情感需要言語的滋養。父母不妨在日常中對孩子說「謝謝你幫我按摩」、「我真的很愛你」,「媽咪辛苦一點沒關係,你要懂得欣賞我會更快樂啊」慢慢,讓孩子學會用語言表達感受,無論是喜怒哀樂,既能增進親子關係,亦能減少情感誤解與壓抑。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若父母總以「我為你犧牲一切」的語氣示人,孩子會認為愛必須帶著痛苦與委屈。反之,若父母樂於付出、也享受生活,孩子學到的將是健康、正向的愛之樣貌。

    我們培養孩子,是希望他成為一個懂得服從與討好的工具人?還是希望他成為一個有情感能力、能自信表達愛與感謝的人?真正的教育,不是讓孩子記住「誰為他跪過」,而是讓孩子記住「誰曾陪他走過」,誰曾用理解與尊重,給他力量與溫暖。

    讓孩子學會感恩,的確是教育的重要課題。但感恩從來不該建立在羞辱之上。真正有力量的感恩,是源自孩子在理解愛、體會愛之後,自願做出的選擇,是一種內在成熟的情感回應。

    教育的目的,是培育一個完整的人,而非一個服從的孩子。願我們的教育,不再以愧疚為橋,而是以愛為路,引領孩子走向一個健康、自主而有情感深度的人生。

從小漁村到大都會 澳門究竟走了多遠?

 


    當強颱樺加沙仍然在澳門八百公里的遙遠之處,政府已經密羅緊鼓,作了多方的超前部署,不斷提醒市民這個強颱風不亞於天鴿及山竹,要做好防風措施。於是,全澳市民瞬間成了驚弓之鳥,又或是熱鍋上的螞蟻。聽聞海水會倒灌,低窪地區會停水停電,於是,四出搶購樽裝水成了市民的當務之急;沒想到,蔬菜、水果、麵包都搶購一空;還有,近年,許多家庭都放棄用石油汽爐而改用電磁爐,在可能停電的情況下,強購手提石油器爐及樽裝汽油變成市民要做好的大事。

    幸好,樺加沙遇上北方繼季候風,加上路線偏移,沒有為澳門造成嚴重的災害,當然,沒有人命喪亡是官民最欣慰的。樺加沙襲澳超過三十多個小時,單單懸掛十號風球已經超過十個小時。強颱風遇上天文潮,內港一帶海水倒灌水深達一點五米之高,街道成了河道,一時間,居民紛紛湧向被海水覆蓋的街區撿魚、撈魚、抓魚,甚至有人拿著網具大肆捕撈,彷彿置身漁港而非現代城市。有人調侃說:「澳門還是那個漁港,什麼也沒變。」當然,這一幕歡天喜地的捕魚為教人膽戰心驚的強颱風添上鬆一口氣的景觀。

    這場笑話乍看之下充滿災難中的幽默,但當我們靜下心思考,它背後隱藏的現實卻不那麼可笑:在很多制度與政策上,今天的澳門,離現代城市的標準還有一段距離。

從歷史看轉型看澳門曾經有過的漁村之路

    澳門,現今是一個繁華的國際旅遊城市,但在歷史長河中,它的起點卻是一條不起眼的小漁村。早在明朝以前,澳門只是珠江口一帶的一個小島,當地居民主要依靠打漁、曬鹽、種植等維生。這裡海產豐富,漁民每天出海捕魚,日落時分歸來,把漁獲販賣或自用,生活雖簡單卻自給自足。

    澳門地理位置優越,三面環海,海港天然,適合停泊船隻,因此成為海上貿易與漁業的理想據點。村中大多是茅屋與簡單的石屋,街道狹窄,生活節奏緩慢。村民信奉媽祖與觀音,祈求出海平安,因而興建了像媽閣廟這樣的重要廟宇,成為當地信仰與社區凝聚的中心。

    十六世紀中葉,葡萄牙人來到澳門,逐漸將這個小漁村發展為中西貿易的重要樞紐,也開始了澳門從漁村走向城市的轉變。儘管今日高樓林立,澳門依然保留著昔日漁村的痕跡與文化,例如路環、氹仔的老街、漁民畫、傳統美食等,都訴說著那段質樸歲月的故事。透過這些歷史印記,人們仍可感受到澳門由漁村崛起的過程與韌性。

    早於十六世紀葡萄牙人殖民之前,澳門主要依賴漁業、貿易與簡單農耕維生。居民生活樸實,對外交通阻塞,與中國沿海的其他小城無異。隨著歷史的演變,澳門從殖民地到回歸特區,從落後港口到人均GDP全球前列的地區,外在光鮮亮麗,但內裡的「治理結構」、「官僚邏輯」及「鄉民心態」就是典型的小漁村風貌。誠如股神巴菲特所言「只有潮水退去時,你才知道誰在裸泳。」 經樺加沙的沖刷,澳門又好像重返小漁村的世界。

澳門小漁村靠賭博成世界首富

   二○○七年的英國《經濟學人》曾用「哇,澳門」(Macau, Wow),驚嘆澳門從小漁村變成世界賭城的灰姑娘傳奇。澳門在博彩業的帶動下,其人均GDP確實曾位居世界前列,甚至在二○一三年時曾以購買力平價(PPP)計算的人均GDP高達十四萬美元,排名世界第一。 然而,近年來,儘管澳門人均GDP仍處於全球領先地位,但已非世界第一。 例如,根據《福布斯》雜誌在二○二四年十月引用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數據,澳門人均GDP排名世界第二,僅次於盧森堡。澳門經濟高度依賴博彩業,使其經濟波動性很高,疫情期間的衝擊尤為明顯。 

   澳門回歸,成為中國唯一可以合法經營賭場的地區。最初,澳門大學和北京大學聯手合作,研究打造澳門經濟競爭力的新出路。結果並不出人意外,兩地學者確定,博奕是澳門唯一能夠和世界競爭的比較優勢。
 
 有從事澳門社會科學研究的學者調侃說「大陸是製造中心,香港是金融中心,澳門有什麼條件當中心?除了深耕博奕專業,澳門沒有其他路可走。」單看先天條件,澳門的確不出色,三個島加起來,也比曼谷的新機場要小。澳門本來也不像現在這麼「大」,一百多年前,還不到三平方公里,能膨脹到今天33.3 平方公里,是不斷填海造地的結果。近年,特區政府銳意擺脫只靠賭維持現狀,很想背靠祖國及經濟適度多元化重振澳門經濟。唯是,越是如此,越是受政經環境及澳門地理形勢的阻礙,而難以達成其崇高的願景。

澳門「漁港式政策」的六個現代翻版

    今天的澳門,看似已是國際都市,實則仍在多方面維持著「小漁村思維」的治理模式。

1.家長式管理歷任政府皆以「父母官」自居,認為自己最知道市民需要什麼。在危機時可能反應快速、集中決策、事事皆能超前部署」,連誰有資格成為民議代表都可以一錘定音。問題根本在於缺乏民主參與、透明度低、容易過度保護或控制政局。

2.只聽取鄉紳或菁英的意見:政府決策的諮詢主要由地方有權有勢的人,如鄉紳、家族、商界等主導,這些代表通常有資源、有影響力。問題是普通市民聲音被邊緣化,利益分配失衡。今天,政府事事只諮詢大社團及商界領袖,又或是御用學者專家,這種狀況不是跟小漁村的場景很相似嗎

3.災防系統似仍在原地踏步:雖然,近年,澳門政府實施了很多治水工程及建設,可是,成效仍然被一個樺加沙夢碎。澳門依然海水灌年年,對策年年落空。內港海水倒灌早已不是第一次。每逢風暴或天文潮,內港一帶居民就得自備沙包、自行安裝擋潮閘、自行升高電器及貴重物品、提早被撤離。政府的應對措施多年來幾無進展。歷年提出的「內港整治」、「海水倒灌防治計劃」,要麼流於紙上,要麼效率極低。與香港、新加坡等地建立多層次防洪系統相比,澳門依然停留在「等水退了再清理」的階段。這難道不是漁村思維的現代翻版嗎?不過,政府強制低窪地區市民撒離是很不錯的德政。

4.欠缺中常期的扎實短視城市規劃:綜觀政府諸多政策如捕魚撈蝦般隨機,作為世界旅遊城市,澳門的城市規劃竟然還缺乏一個全面的、前瞻性的總體藍圖。新城A區開發十多年仍未完整交付,橫琴合作區方向搖擺不定,交通建設雜亂無章。像是一艘沒方向的漁船,今天撈到什麼就吃什麼。這種「補哪裡漏哪裡」的政策模式,只會導致資源錯配、效率低下,對城市長遠發展毫無幫助。

5.像是停在等候碼頭開等船的年代:澳門公共交通停滯不前,公共交通規劃仍嚴重落後。輕軌開了十年只跑一條線、巴士路線擁擠重疊、的士服務混亂、網約車遲遲未能合法化,這與現代城市所應具備的便捷與高效相去甚遠。市民每天為逼車塞車勞心傷神,還不如漁村居民划船來得自在。

6.教育仍停滯在小漁村學堂的填鴨式教育小漁村的私塾,一個穿長衫馬褂,搖頭擺腦的夫子,拿著四書五經,照本宣科,然後要求學生熟讀默寫,繼續千年不變的填鴨式教育。其實,今天的情況沒怎麼變化,只是換上資訊科技的手段而已。

我們需要的是現代城市的治理視野

    當市民在風災中拾魚為樂、將災難視為收穫,這固然展現了澳門人樂觀與韌性的一面。但若政府也把這視為正常,那就真的出問題了。真正的現代城市,應具備以下幾項基本特徵:1.風險預警系統有效,能減災於未然;2.基建與規劃具前瞻性與可持續性;3.資訊公開透明,決策參與民主化;4.政策回應社會現實,不再以部門本位為主;5.教育培養理性創意的公民。澳門不是沒有資源,也不是沒有能力,而是治理模式尚未「轉型升級」。我們已經不再是漁港,卻仍在用漁港的思維治理城市。

    從漁港到特區,澳門確實走了很遠。但若要真正成為現代城市,我們不能再只是撿魚過日子,而必須真正揚帆啟航,走出那個看似熱鬧卻早已落伍的老港口。

從台北捷運「腳踢阿婆」事件談博愛座的荒謬

 


    日前,台北捷運「腳踢阿婆」事件,成為港台,甚至 BBC 等國際媒體熱切報導的新聞焦點,在YouTube的點擊竟然超過兩千萬人次瀏海。究其原委,不僅因畫面荒誕,更因其折射出「博愛座」制度的存廢困境。一名年逾七旬,在學術界被稱為「白髮魔女」的婦人,手持物品,目睹車廂內有其他空位不坐,偏要針對一位坐在博愛座的年輕女子要求讓位,甚至以物擊人,最後被起飛腳,如電影動作畫面般被踢到對面的座位上。後經揭發,該名阿婆原來是一名慣犯,更是通緝在逃的竊盜犯。

    這不是一場單純的讓座爭執,而是一場文化與規範的滑稽真人秀。問題的核心從來不是「是否讓座」,而是「誰有資格要求讓座」,以及「讓座是否可以變成一種道德勒索」。從這場戲劇化衝突,我們得以重新審視公共空間裡的潛規則,尤其是華人社會深植人心的「敬老博愛座文化」。

博愛座制度的初衷與變質

    設立「博愛座」,又稱「優先座」或「愛心座」,原意極好,是社會對老弱婦孺殘障群體一種已經約定俗成的制度化同理心行為,為孕婦、傷殘者、體弱者、長者等在搭乘公共交通時能有更多保障。問題在於,當同理心一旦制度化,它也容易變成可惡的工具。一部份人開始將這樣的座位視為理所當然的「權利」,尤其似老賣老的長者視之為「專利」,甚而是「特權」,瞬間,這慷慨的善意變成「道德勒索」。

    在台灣、香港、乃至澳門,對博愛座的道德期待特別高,導致兩種現象:其一是空座無人敢坐,其二是被要求讓座時可能要承受高壓審判。即使車已經開出,人擠人到快無立錐之地都好,車廂裡的博愛座仍然空無一人。正所謂「物盡其用」,但這些座位卻彷彿成了道德地雷陣,一旦坐下,便被怒目成「被審判者」,須時刻準備辯解:「我今天腳扭傷了」、「我剛做完化療」、「我昨天加班到凌晨三點」等等。   

西方世界不是「老」就有特權

    筆者幾年前到葡萄牙旅遊,在里斯本坐地鐵,就親身體驗過沒有「博愛座」仍然天下太平的局面。在那裡,如果你真的需要一個座位,理應主動開口,通常都會被接納,但亦有被拒絕的可能。這種文化下,沒有人因「年齡」而自動擁有優先權,也沒有人因「年輕」而被道德壓迫。

    再舉一個例子,法國奉行「自由、平等、博愛」也充份展現博愛精神,要讓座可以,但是坐不坐由被讓座者自由意志決定,他開心就跟你說謝謝,不需要就拒絕你。巴黎地鐵、巴士也有「博愛座」,他們的讓座優先規則如下,乘客必須按先後順序禮讓:1.受軍事和戰爭所害之榮民;2.盲人;3.因公受傷造成的傷殘者;4.苦於站立的傷殘人仕;5.孕婦;6.有四歲以下兒童陪同的人;7.難以站立但未明示的傷殘人仕,或拿著卡片表明難以站立的人;8.七十五歲及以上的人。巴黎大眾運輸公司(RATP)列出的讓座順序,七十五歲以上的長者竟然排在第九位,他們的共同特徵不是年齡,而是「站立困難」。這種制度設計不訴諸「道德高地」,而是實際需求。它提醒我們,不是因為你老,就一定應該坐;而是因為你「弱」,才應該被優先照顧。

    與此相比,日本是全世界最長壽的國家,卻極少有讓座的爭議。原因之一,是老人自許「老而彌堅」,不輕言需求幫助;更重要的是,整體社會氛圍尊重「自立」。在日本,許多年長者反而堅持站立,甚至主動把座位讓給比他們更虛弱的人,這種風氣與華人文化中對「年齡」的過度尊重形成強烈對比。

    儒家倫理中,「敬老」是天經地義之事,但若敬愛來自強制壓迫,而非內化情感,那就不是尊重,而是壓迫。當「敬老」變成「威脅」、變成「動手動腳」的正當性工具,那麼這整套文化倫理就走偏了。

當車上大多數人都是老人,博愛座不是變得更荒謬?

   根據聯合國統計,全球人口快速老化,日本高齡人口佔30%高居榜首,其實,其他國家亦不遑多讓。當大部份人都已經成為長者時,請問一輛巴士只有六到八個「博愛座」,又如何滿足大部份人的需要呢?那麼誰該讓座?誰該坐「博愛座」?年齡的特權還能成立嗎?況且,許多病弱的狀態並不明顯,難道要當事人舉牌,甚如像歐洲某些國家要在地鐵辦事處出示證明,然後在胸口貼一張明顯的標籤,才能安然就坐嗎?這凸顯出一個事實,用「身份」劃定讓座資格,在老齡化社會中,注定失效。只有回到「需求導向」,才可能建立一個真正合理、長久的優先制度。

Z世代與旅客不讓座,代際衝突的新火藥庫

    隨著後Z世代(一九九五年後出生的一代)的過份以自我為中心的現象非常普遍。筆者每天坐巴士,經常在上學及放學時段,很多學生都一屁股坐在「博愛座」位置上,或是專注撥手機,或是馬上補眠,管你用甚麼目光或語言教訓他們,一於懶理。後Z世代成長於數位化與社交媒體的世代,對於「道德壓力」的警覺性越來越薄弱,也更加不理傳統價值觀。他們傾向以個人實際需求來判斷是否讓座,而不是跟隨社會規範行事。但當這樣的觀念與老一輩「見到老人就讓座」的文化碰撞時,衝突自然產生。

    澳門近年這類衝突尤為明顯。特別是在國慶黃金周、大型節慶期間,每天約有十六萬名來自中國大陸的旅客入境,其中不少旅客為省錢、體驗在地文化而大量搭乘本地巴士。由於澳門巴士現已可以透過支付寶、微信支付等工具付費,進一步鼓勵旅客使用公共交通,使本地居民與旅客在狹小車廂中頻繁碰撞。

    許多後Z世代澳門年輕人表示,即使他們已經工作一整天身體疲憊,坐上「博愛座」也常遭遇外地長者旅客怒目看待,甚至直接開口要求讓位。特別是一些旅客將「博愛座」理解為「老人專座」,動輒以「你這麼年輕還不讓位給我?」質問之時,讓許多本地年輕人苦不堪言。

    這其實是多重文化觀念與代際差異交疊的結果。一方面,旅客對當地公共交通規範理解有限,容易套用自身家鄉的習慣與道德標準;另一方面,年輕世代則希望以平等、理性、需求導向的原則來互動。這場對座位的爭奪,其實是文化自信與權利理解的試煉場。

法律無法解決的,靠什麼補足?

    我們當然可以通過法律列明「博愛座不是強制讓座」,但真正有效的從來不是法條,而是社會規範的共識。法律是底線,道德是天花板,規範則是中間那張「無形之網」,是要透過教育、文化傳承與媒體輿論形成的社會共識,遠比法律強制更能促使人行善。

    例如,若社會能普遍理解「讓座基於需求而非年齡」,那麼哪怕站在「博愛座」前的是一位白髮蒼蒼但健步如飛的阿公,沒人會指責坐在座位上的青年。同樣,如果社會能接受一位疲憊青年理直氣壯地坐在「博愛座」上,也許長者就不再覺得「尊嚴被剝奪」。

    讓「博愛座」回歸人性,而非制度。讓座的本質,是看見彼此的困難。台北捷運事件或許荒謬可笑,但它戳破了我們長久以來對「善」的幻想:不是每個長者都值得尊敬,也不是每個坐著的年輕人都冷血無情。

    讓座,是出於理解而非恐懼;是出於關懷而非壓力。當我們把「博愛」還給人性,而非制度與標籤,那一張椅子,才不會成為格鬥場,而是真正的避風港。社會最終不是靠「讓座制度」來定義善良,而是每個人能否靜靜地問自己一句話:「我是否有能力,讓世界多一點體貼?」也許,這就夠了。

澳門尚欠一個最重要的搭車小貼士

    經常坐巴士的朋友,一定聽過巴士上經常播放的搭車小貼士,就是如果想坐那一路巴士,請提前揮手,好讓司機能及時靠站。筆者天天坐巴士,發現有比這個小貼士更重的貼士,就是呼籲所有乘客拿出善意,慷慨讓座給更有需要的人,那怕不是「博愛座」也可以讓座。這個呼籲可以提醒後Z世代的學生,亦可以善意提醒來自四方的旅客。持續推動這樣的宣講將有助於推動充滿善意與慷慨的讓座文化,亦讓人與人之間的善意交往更添美麗色彩,何樂而不為呢

   

九個姊姊管教一個弟弟的哀歌

 


    上月,參加了一個心理暨精神健康的研討會。一位精通感動治療法的心理專家談如何治療童年創傷。期間,斷斷續續播放了一段影片。首先,畫面出現一個四十多歲戴口罩的男社工,他有九個姊姊,整個人生都活在她們的操控下。瞬間,筆者思緒飛揚,借題發揮,憑空杜撰,談談個人對十姊弟的想法與感動治療法的力量。

一個社工的哭泣

    阿志坐在心理輔導室的沙發上,他是一名資深社工,平日替人排憂解難,卻發現自己才是個更需要幫助的弱者。腰板硬撐的他眼神疲憊,聲音低微如絮:「我好像從來沒真正快樂過,亦從來沒有感受過真正的愛……」

    阿志排行第十,前面有九個姊姊。家庭經濟不是富裕的父母,仍然堅持要個男丁才罷休,可想而知非常重男輕女。阿志的出生代表父母「目標達成」,卻意外成為九個姊姊負面情緒的發洩對象。父母把所有資源、期待與希望傾倒在他身上。也許,父母為口奔馳的壓力比一般家庭要沉重得多,所以,只好照顧與養育這個全家之寶的責任分派給九個姊姊,各司其職:早上誰送上學,誰負責洗澡,誰教功課,誰陪睡,誰檢查書包……

    這個分工細微的照顧安排,表面看很周到,實則冷酷無情。因為父母從未問過姊姊們的願意,更沒有問過阿志是否想要九個「母職代理人」。更深的傷口在於,這些姊姊,表面上被賦予「照顧者」的身分,實則是父母對自己多年「追仔」失敗與身心疲憊的受害者。她們的童年早被剝奪,長年累月目睹父母渴望男丁的焦躁與失望,當第十個孩子終於誕生,只看到父母展現出遲來的喜悅,卻無視她們的酸澀與嫉妒。

    這個男嬰不只是父母的最愛,更是父母長年冷淡她們的原因與證據。他代表了一種資源的不公平分配,是一種「你有,我們失去」的現實。於是,姊姊們的照顧,在父母眼中是責任與成全;但在現實中,卻往往是控制、怨恨,甚至家暴的表現。

為什麼三姊及四姊讓阿志膽戰心驚

    在九個姊姊中,阿志說他最怕的是三姊及四姊。她們從小對阿志很兇惡,動不動就打罵。有時只是因為我吵著要喝水,或想再玩五分鐘,父母在時,只是疾言厲色;父母不在時,就拳拳打腳踢。所有「照顧」都變成了一種變相的懲罰與報復。阿志漸漸學會在家中察言觀色,如履薄冰。他學會隱藏情緒,不敢表達需要,甚至不敢說「不」。

    回想當年,大姊及二姊出生,慢慢長大,看著父母還是要生孩子,都覺得可以接受。可是,到了三姊及四姊出生,乃至於逐漸長大,耳聞目睹父母就算頂著沉重的生活壓力,還是一個又一個小女孩生下來,會發現自己原來只是一個過渡性的人物。一直到了十弟出生,三姊四姊的怒火就全會發洩在這個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十弟了。家庭中的這種隱性暴力,在日常的飯桌、功課檢查、洗澡與哄睡中層層上演。但是,那份被怨懟、操控、壓抑的童年,像毒液般滲入他的性格,讓阿志日後的人際關係始終困難重重。

    傳統重男輕女,男孩象徵傳宗接代,是家族的「火種」,是財產的繼承人,是光宗耀祖的希望。而女孩,則常被視為「潑出去的水」。這樣的價值觀,把性別與人價值綁在一起,把一個男孩的出生當成「里程碑」,卻無視其他孩子同樣擁有被愛與被尊重的權利。阿志就是這種制度下的產物,他不是單純被愛的孩子,而是一個符號、一個獎盃。而姊姊們呢?她們從小被灌輸「你們是為了弟弟的誕生而存在」,在犧牲與被忽視中成長,怎可能真心愛護那個「搶走一切」的嬰孩?

怎樣走出悲歌的陰霾

    阿志很幸運,因為他是一個助人的社工,深知道自己從小到大不是被愛灌滿,而是被愁恨掏空。滿身創傷的他,明白如果不走出這可怕的童年陰霾,不正視創傷,只會永遠都不快樂。阿志選擇來進行心理諮商,跨出勇敢的第一步。他願意正視自己童年的創傷,而非繼續壓抑與合理化。過去那些「我只是被嚴格教育」、「他們也是為我好」的說法,正在被重新定義為「我曾被不公平地對待。」療癒的第一步,不是指責,而是承認傷口赤裸裸的存在。

    阿志開始思考,如果我不是為了「成為家族男丁」而生,那我為何而活?什麼才是我真正的價值?他開始探索自己的興趣與熱情,不再活在父母的期待下。這是徹底的新生活解構,從「我是被追出來的兒子」轉變成「我是有選擇、有主體、有獨立人格的人」。

    對部分姊姊,他選擇修復,嘗試用成人的方式談論童年,尋求理解與釋懷;對另一些姊姊,他學會設定界線,不再無條件地接受責備與控制。他不再試圖扮演「和解者」,而是成為自己人生的主導者。

「感動治療法(Emotion-Focused Therapy, EFT)」把阿志救回來

    阿志是一個很理性的社工,但他知道這是生存的必然選擇,唯有理性,才能壓住一切悲哀及不幸。慢慢,阿志明白「知道」不等於「療癒」;理性懂了,但情緒沒被深深擁抱過。這正是感動治療法所關注的重點。不是先解釋創傷,而是陪伴當事人再次經驗那個創傷時被壓抑的情緒;在安全的關係中,給予不同以往的回應與情緒經驗。

  治療阿志首要的工作是建立安全的情緒空間。對阿志來說,心理治療師的第一步不是問:「你小時候發生了什麼?」而是溫柔地告訴他:「你今天願意坐在這裡,我已經感受到你很努力想面對了,這不是一件了不起的舉措了。」這句話不是安慰,而是情緒的共感與接住。

  接著,要做的是喚起與擁抱阿志受傷的童年。感動治療會逐步引導阿志回到那個受傷的經驗中,不僅是回憶,而是再一次「活在」當下的情緒裡。治療師會輕聲地說:「如果我們能回到那個你五歲時的晚上……那次你想喝水,卻被姊姊打,你還記得你心裡是怎麼感覺的嗎?」阿志或許會先用理性回答:「我知道她也有壓力,她是被父母強迫照顧我的。」但治療師會說「不是說她,而是你。那時候的你,是怎麼感覺的?你記得自己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想哭?是不是想有人來保護你?」

  再來,要重構阿志負面情緒轉化為正面力量。感動治療法強調將原本被壓抑或扭曲的情緒經驗,轉化為具療癒力的新情緒經驗。心理師可能會進一步說:「如果你今天可以站在那個五歲的你身邊,你會對他說什麼?」阿志可能一開始說不出口。但在治療師的支持下,經過十次的唔談後終於說:「我對不起你,我應該早點來找你……你是值得被溫柔對待的。」治療師也會回應:「謝謝你為他說這些話。你今天已經成為那個他從來沒擁有過的大人。」這時候的淚水,不再是委屈,而是轉化與釋放。從此,他心中那個躲起來的小孩,開始敢走出來了。

  緊接著要做的是,重建「界線感」與新關係模式。在接觸到內在真實情緒後,阿志開始擁有自我同理與情緒權利。他開始學會設下界線,不再默默承受姊姊們的冷嘲熱諷。例如:當某位姊姊再提起:「你從小什麼都不用做,最幸福。」阿志會回應:「你知道嗎?其實我從小就很怕你。我不是幸福,是很孤單。」這不是指責,而是回到真實自己的真實站立位置發聲。治療師會幫助他分辨哪些關係可以修復,哪些則應保持距離。他不再追求坑人的「全家和樂」、又或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幻覺,而是追求內在平靜與坦誠的關係。

  阿志走出來了,不是因為姊姊們變好了,也不是父母認錯了,而是因為他敢面對自己的傷痛,接納過去的無助與憤怒,並允許自己活出快樂的樣子。感動治療的力量不在於改變別人,而在於讓當事人感受到:「原來我一直在等待有人懂我、接住我,而我現在也能夠這麼做。」

    阿志的故事,是千千萬萬亞洲家庭,在傳統與現代拉扯中留下的隱性傷痕。我們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但可以選擇理解自己的過去,好好活在當下,重新定義未來。從這些破碎的家庭中,若能長出理解、反思與愛,哀歌也可以轉化為一首療癒之歌。

 

只會讀書的孩子將被AI取代?

      

    日前,閒逛書店,無意中找到一本小書,是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攻讀教育博士的韓國學者安宰賢的新作,名為《哈佛不喜歡模範生:只會讀書的孩子將被AI取代!未來型人才的教育養成思維》。書名已經非常吸引,看到序言更是愛不釋手,其中末段說我希望不管是我自己的孩子或教過的學生,都不要只只在意眼前的成績,而是要能夠獨立、自主、踏踏實實地開拓未來。現在的孩子要學的不是如何多背一個英文單字、數學公式,那些都只是過好生活所需要的片面知識,他們真正要面對的未來,是技術發達、同時也存在著各種問題的時代,例如氣候危機、環境問題、低生育率、高齡化社會。未來社會需要的人才,是能夠以創造性和道德倫理兼具的方式解決問題的人。

    真是一針見血,切中目前澳門教育的要害。目前,澳門學校教育仍然停滯在填鴨式教育的窠臼裡,教育官員及學校辦學者好像內地歌手陳柯宇的歌曲《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一樣,照樣把過去且陳腐的知識技能教給活在天天在變動世界的孩子,卻奢望他們要用這些舊知能去應付到明天的挑戰。唉何時,大家才醒過來,真心誠意去改革這已經病入膏肓的填鴨式教育呢

「模範生」為什麼不再受哈佛大學青睞?

    安宰賢不客氣批判說:「模範生只擅長考試、背誦書本知識的學生。」面對 AI時代面對挑戰,未來社會所需要的是「翻轉者」、「創新者」、「具備軟實力的跨域人才」,而不是只是擅長考試、應付教條的「模範生」。隨著人工智慧與自動化技術的發展,許多以重複性知識、標準化考題為主的任務可以被機器完成或輔助完成,唯有那些難以被機器複製的能力,如創造力、批判思維、跨界整合、韌性與意志、溝通與協作等,才能成為未來人才的核心優勢。

    全球教育趨勢正發生變化,名校不再想要模範學生!美國大學入學試SAT 滿分也進不了常春藤名校!只為累積升學條件而做的「學習歷程」,再優秀也不一定有用。名校不想要模範學生!

    其實,這個時代,所謂的「模範生」跟「書呆子」與「高分低能」學生已經難以分清。通俗而言,這類學生通常具有以下特徵:1.擁有高分、高排名,並能在標準化考試,如校內段考、國家考試、學科考核中反覆取得優異表現。2.擅長背誦、理解教科書知識、解題套路等。3.在面對非標準問題、跨領域整合、實際應用、創新思考、逆向思維、團隊協作、模糊情境下的判斷時表現較弱。4.為了升學、為了取得分數、為了補習與考試成就,而將「學習」工具化,缺乏對學習本身、興趣探究、問題心態的培養。5.若遇到失敗、挫折、不確定性,他們容易失去方向或抗壓能力較差。6.在溝通、團隊協作、人際理解、領導力、情緒調節方面相對較少訓練或實踐。

    這些是我們常見的「高分但能力不均衡」的學生類型。從「模範生」這個詞,也常帶有「應試機器」的隱含意味。從這個類型出發,我們就可以討論為什麼在AI世代,他們的優勢可能被削弱、被替代。當我們說「被AI取代」,其實是指某些認知性、知識性任務被AI完成得比人類更快、更準、更有效率。

高分優勢消減、創造性與軟實力成為關鍵

    在傳統教育制度中,高分常被視為「具備知識、理解、應試能力」的指標,這類所謂的尖子常在目下的教育制度獲得高度認可。然而,在AI時代,這一指標的價值被日益削弱。要改變「高分就是優秀」的錯誤觀念,並非一朝一夕,而必須從教育理念、制度設計、教學落實、家長培育與社會認知多層面協同進行。

    重塑「優秀」的定義是當前教育改革必須馬上面對的重要課題。學校與家長應轉變思維,優秀不只是知識與分數,而是能夠應對不確定性、終身學習、跨域融合、創新應變、與人協作、具有自省與批判思維。優秀學生是在不同情境下都能有表現與成長的人。

    成績只是指標之一,但學習中如何思考、調整、反省、把握困難、整合資源,這些歷程才真正反映學生的潛力與能力。教育者與家長應學習欣賞這些過程,不把考試分數當唯一尺度,而是把興趣探索、專題能力、多元表現、領導力、社會參與、創意能力、跨域整合能力等納入對未來人才的評價。改變那種「錯就是丟臉」的文化,讓學校與家長願意容許孩子犯錯、冒險、挑戰。真正的成長是在失敗情境下學習如何調整與改變中茁壯起來。

    雖然,政府已推出多元評量機制的法規,不過,上有對策,下有政策。學校當然「依樣畫葫蘆」,透過各種專題研習,讓學生有機會展示跨領域能力、創意與整合能力。甚而,亦透過口頭報告、辯論、展示、設計思維過程展現,讓學生在公開情境下表現思維與溝通能力。亦開始記錄學生在專題、課外、社團、服務、創作等多元面向的成長歷程,片面滿足法規及大學收生的要求。惟是,到了最後,仍然以一紙筆試決定學生的主要成績表現。

    須知道,當前大學的入學申請,已經不會只看筆試成績,已經增加書面申請、作品集、面試、義工服務、潛力評估比重。名校錄取重視潛力與個性,鼓勵大學採用綜合評估、動態評估制度。亦多方設定激勵制度與資源配給,給有多元表現與創新能力學生更多機會,如獎助學金、特色課程、跨域專案資源,以鼓勵多樣發展。

與家長及學生重塑共同成長的文化

    近十多年,學校按教育法規成立了家長會或家長教師會,直接間接引入家校合作,亦有不同程度的家長參與。所以,理應好好善用家長教育,發展出與家長同行共議的文化,如舉辦研討會、說明會,讓家長理解AI世代能力需求的變化與「高分不等於全面能力」的事實。邀請低分但成就傑出的校友、職場成功者到校分享案例,讓家長看到「非高分路徑也能成功」的模範。協助家長重新設定對「優秀」的期望,不只是考試成績,而是孩子是否能自主學習、面對挑戰、適應變化、保持好奇與創新、還有就是擁有崇高的同理心。

     引導學生反思自己學習方式與興趣,不單以成績為目標,而要有探索與興趣導向。給學生機會參與跨領域專案、社團、創作、服務、比賽等,讓他們在不同情境中練習多元能力。鼓勵學生培養元學習,即如何學、如何思考、如何學習學習的能力與批判思維、元認知能力。讓學生有機會挑戰、犯錯、調整,而非只追求零錯誤。

     家長、師長、學校應形成支持生長的文化,而不是競賽文化。讓學生在探索過程中感受被尊重、被理解,而不是只有分數壓力。鼓勵跨班、跨校、跨年級的學習社群、創意團隊、講座、工作坊等,讓學生接觸多元觀點、激發合作與互動。

避免走向另一極端

    改革並不意味要徹底否定分數、否定考試。分數與考試在某些基本知識、學科基礎訓練中仍有其用途。關鍵在於「均衡」與「權重配置」。若多元評量制度設計不當,可能變成標準化與主觀評價的混雜,導致評價混亂、不公平。多元能力評估的教師培訓、時間、人力成本很高,若缺乏制度支持,學校可能難以落實。社會與升學制度如果仍然以分數為主導,改革會陷入兩難,學校、老師、家長仍要「拼高分」才能應付制度壓力。學生可能因多元制度不清楚、壓力轉移而迷失方向,或因為評價方式不擅長而受挫。若過度強調創新、專案、作品等,可能造成「表演式創造」的風險,學生為了作品而作品,缺乏內在深度。

    以安宰賢《哈佛不喜歡模範生》為起點,我們可以看見一個時代的警示,當AI與自動化技術快速進展、社會結構與就業需求重塑時,那些只擅長讀書、考試、熟練套路的「模範生」,可能面臨優勢萎縮甚至被邊緣化的風險。為了避免這樣的風險,我們必須從教育理念到制度設計、從家長期望到學生行動,多面向地推動轉變。

從「填鴨式教育」到真正的理解力培養(二)

  如何從填鴨式教育轉向理解力導向的教學    也許是正在受苦受難的莘莘學子的最後希望。要登上理解學習的殿堂,必須先從課堂教學與教材設計方面改革著手。首先,要引入探究式與問題導向學習,教師可以從真實生活情境或學生熟悉的問題出發,讓學生提出問題、自己去尋找資料、分析、推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