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裝設閉路電視的教育倫理思辨

 

  　香港警務處於五月十六日推出全新網站「安全城市．香港」（SafeCity.HK），提供一站式平台讓市民獲取最新防罪提示、知識及求助方法，換言之，香港政府及警隊已經落力推行警察城市，呼籲全民為保護香港的城市安全，隨時舉報可能即將發生的罪案。

    新網站的主要範疇涵蓋「個人安全」、「處所保安」及「防罪資訊的快速連結」。網站設有「教育資源」專欄，協助老師把防罪資訊帶入校園，提升青少年對罪案趨勢的認知，除可防止青少年成為罪案的受害者，亦有助鞏固他們的守法意識。相關專欄還列出「良好做法」，包括在課室內、走廊、樓梯、接待處安裝閉路電視。警方上載的照片顯示，有學校單在接待處便安裝了五組閉路電視鏡頭；另有學校在一個普通課室的前後位置，分別裝有一組閉路電視鏡頭，而在課室前方的鏡頭，角度明顯照向課室內部。網站展示的部分閉路電視鏡頭，附近並未有錄影告示。

    香港教育局在二○二一年表明，若學校要安裝閉路電視，需符合指引及私隱條例，最重要跟家長及持份者溝通。教育局發言人回覆傳媒時說，學校是否安裝保安系統包括閉路電視系統屬校本決定，須審慎考慮其必要性、合理性、公開性，並取得持份者的共識，在保安與私隱之間取得合理平衡。學校如在校園安裝閉路電視系統，必須遵守《個人資料（私隱）條例》（第486章），以及個人資料私隱專員公署發出的《閉路電視監察及使用航拍機指引》。

    太陽底下無新事，有傳媒早已揭發香港有學校在教室安裝閉路電視，而師生家長卻蒙在鼓裡。其實，寰宇天下，政府及學校要在安裝閉路電視，已經不是新聞。不過，稍為讓令人驚訝的，有某大城市的一所學校安裝了閉路電視，完整記錄下學生的每個動作，並自動判斷這個人是低頭、扭頭、趴桌、低頭扶著、抬頭等各種情況，還會給予數值評分，決定學生上課得到的分數。在教室安裝閉路電視的確存在很多爭議，必須從教育倫理去深思熟慮。

 

教室安裝閉路電視率先要看教室是否是公共地方

    沒有一個家長，亦沒有一個教育者，甚至教育行政部門，認為教室與菜市場一樣，是個任何人都可以自由進出的地方。按常理來說，沒有一個人會同意在家裡廁所裝閉路電視，莫說是私人廁所，就算公廁都沒有人會同意的，那是因為上廁所是隱私行為，要是公廁都以安全理由裝閉路電視，深信路人寧願百忍成金，都不會上公廁。

    傳統以來，無論是中西方社會，都賦予教師在教室內有高度的專業自主權，就算校長，甚至特首，要進入教室，都要得到老師的同意。如果大家有看過美國名牌大學畢業典禮，就算是總統親臨大學主禮，都只是站在校長旁邊，可見主客之禮及相關界線的教育倫理非常清晰。

    當然，教室既不是如菜市場的公共空間，亦不全是廁所的私密空間，或者說是一個教學專業自主的空間，在這個空間裡，學校、家長及學生都信任教師會按照教育專業進行教學，而不會從事與教學無關，甚至抵觸教育倫理的惡行。如果有的話，理應透過事後仲裁處理。

    每一個家都有管與教的行為，不可能因為防止家暴案發生，政府可以要求每一個家都安裝閉路電視。同樣，教室裡有「管與教」的教學行為，要是老師真的觸犯了管與教的專業操守，就交由學校及教育行政部門循教師守則來處理。許多國家地區都有教育工作者專業公會主持公道，不過，澳門與別不同，還沒有相關的教育評議會或公會組織，萬一出現閉路電視的爭議時，實難以公平仲裁。

   

澳門人對於在公共地方裝天眼已習以為常

    澳門特別行政區第2/2012號法律《公共地方錄像監視法律制度》，第二條適用範圍第一款列明：「使用錄像監視系統的目的僅限於確保社會治安及公共秩序，尤其是預防犯罪，以及輔助刑事調查。」澳門天眼處處，特區政府視之為建設安全城市的重點工程，亦是貫徹落實「科技強警」的保安施政方針。首四階段一千六百二十支鏡頭目前運作良好，達到預期效果。去年，警方透過天眼協助調查的案件共三千六百六十五宗，包括殺人、販毒、搶劫、盜竊、縱火、持禁用武器、傷人、詐騙以及對拾獲物不正當據為己有等刑事案件。

    學校公共活動空間為了維護師生安全，甚至發生事故，一般已在裝置閉路電視錄像。問題是教室是一個師生學習的半隱私空間，不完全是一個公眾空間。為了防止教師不當管教，甚至虐打性侵學生，又或是防治教室同學間欺凌行為，以此為由在教室內裝設閉路電視是非常牽強的。這樣的處置皆視教室為一個潛在發生罪案的空間。師生是生命共同體，師生在愛與理性活動是教育倫理的彰顯，教育是本著人性本善而行，而不應前設為人性本惡來看待。

      從教育經濟與勞動成果的角度看，教室固然是師生學與教的空間，但其做為勞動空間的特質也經常被忽略。學生在教室中的學習與成長絕非憑空而來，而是教師的勞動產出。勞動權和教育權的保障是彼此緊密相連，需有良好的勞動權保障，學生的的教育權才得以完善體現。

 

捍衛教學自主自由自尊必須反對在教室安裝閉路電視

    誠如前述，教室是個半公開的教育場所，理應保障師生的自由發言與隱私權，他們有權利在不受監視的情況下學習和表達自己。有許多專業的研究指出，閉路電視很可能會讓師生感到不自在和緊張，進而影響他們的教學氛圍及成果。師生可能會感到被當成罪犯或者不受信任的對象，進而影響他們的學習表現。再者，師生可能會因為被監視而產生心理壓力，會感到被赤裸裸地監察和評估，嚴重影響他們的自信心和教學動機。還有，閉路電視在教學上會產生反教育價值，師學需要的是一個安全、和諧的學習環境，而不是被監視和評估的環境。

    筆者在教育學院任教時，曾經有一在職學員哭著來上課，課後，向所訴說一切。原來，當天她上幾何課，給學生當場指出教錯，隨即起哄，她無法控制現場吵鬧。突然，校長直接衝進教室，不由分說地把她的教科書及教具拿走，然後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從四樓扔到操場，拂袖而去。下課後，校長著教務主任命她到校長室，看自己教錯的影片，大興問罪之師。筆者雖然無法證明事實皆如此，但教過這位學員兩科，學習態度認真，作業一絲不茍，只能傾向信任她的說法。無論如何，教師都是人，被學生發現教錯，實屬平常，除了認錯以外，只需要稱讚學生聰慧用功外，其實沒有必要把事情搞大及弄僵，這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校政民主化是教室裝設閉路電視的大前提

    主張在教室裝設監視器的人，往往抱持著自己若沒做虧心事，何必擔心別人在教室裝閉路電視。家長是納稅人，是公共教育體系的持份者；家長是消費者，是私立教育體制下的持份者。如果教室真的要裝閉路電視，那麼，校長室、教務處、教員室、甚至教師休息室都應該安裝，以示公平公正及公開。

    西方社會，無論是公立學校還是私立學校，家長都擁有從董事到家長教師會等的民主參與權，甚至是監督權。是以，要裝閉路電視，我們就要充份考慮是否得到絕大多數家長的同意。再者，還要思索相關的配套措施，如管理與規範如何訂定與操作，調閱的尺度與程序、調閱過程當中的合法性、如何確立不會侵犯到師生的隱私與人權、如何不讓政府公權力過度擴張、相關的設備維護與資源補給等，這些都需要好好討論與所有持份者公開對話，形成共識，才能按部就班慢慢生成。

    教室本該是一個快樂學習的場所，在被監視的陰霾下，老師跟學生都必須擔心自己的一言一行，會不會被放大檢視。處在這樣的環境下學習，有誰會自在樂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