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教育電影《死亡詩社》(Dead Poets Society)又名《春風化雨》,講一個很破格的校友基廷回到母校教英文的教改悲劇。第一堂課,基廷老師就把厚重的英語教科書第一頁撕掉,預示他會翻轉教室,向死記硬背的傳統教學動大手術。
基廷老師被視作挑動學生反動的始作俑者,為了教育維穩,基廷老師成為代罪羔羊,不但不能一舉翻轉教室,改革母校的陳腐教育,更被逼黯然離開非常愛戴他的學生,成了教育改革的犧牲者。犧牲了基廷老師,學校的榮譽可以保住,學校的穩定可以保住,學校的制度可以保住。
學校碰到問題,沒有正視問題,反而去解決發現及意欲改變的人,基廷老師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沒想到,上世紀六十年代英國寄宿學校的陳腐教育現場,仍然活現在澳門的學校。看看,基廷老師的際遇是否似曾相識,甚至在澳門,同類的例子比比皆是。
芬蘭卓越教育學者帕思.薩爾博格( Pasi Sahlberg)在其新書《芬蘭教改之道:如何打造全球教育典範》(Finnish Lessons: What Can the World Learn from
Educational Change in Finland?)的導論大意說:「在芬蘭,不會有一大堆如《春風化雨》的基廷老師,芬蘭人不相信靠幾個超厲害的老師就能拯救我們的孩子和學校,要培養下一代要傾全國之力。」的確,薩爾博格說得好,基廷老師有熱誠有方法,但是,他只能啟蒙學生,但絲毫動搖不了學校的頑劣體制,更遑論帶動英國教育徹底改革呢?
在絕處逢生的芬蘭如何能成為快樂、教育與經濟超級強國
要不是芬蘭在聯合國每年的快樂國家排名第一,要不是芬蘭在PISA測試中屢獲佳績,要不是烏俄戰爭,也許很多人都不知道芬蘭歷盡滄桑,在強俄的極權威嚇中竟能靠教育絕處逢生,蕞爾小國一躍成為世界最快樂的國度、教育典範及經濟強國。
一八○八年,沙俄吞併他國野心昭然若揭,迫使瑞典參加反英同盟不果,發動侵略瑞典戰爭,瑞典大敗,被逼簽訂《哈米納和約》,芬蘭殘餘部分土地落入沙俄,沙俄允許芬蘭自治,結束長達六個世紀瑞典統治。沙俄吞併芬蘭,激起芬蘭民族覺醒,創制出芬蘭式資本主義,紡織、造紙、火柴、橡膠、人造奶油、食糖、水泥和膠合板等新興工業突飛猛進,更大膽揚棄盧布自行發行貨幣,帶動工業、運輸和交通走上向現代化。接著興辦電報、電話和郵政事業等打通與國際接軌的網絡。一八九九年,芬蘭再次抵制俄羅斯化,反抗沙皇的統治和壓迫,發動不屈不撓的鬥爭,派生了強大的工會,更慢慢演化成政黨政治。期後,透過罷工迫使沙皇取消一切俄羅斯化法令,男女平等,繼而享有選舉權。一九一七年,俄國十月革命成功,芬蘭於同年十二月宣布獨立。芬蘭雖然獨立,但由於經常受到蘇俄及現代俄羅斯的政治與軍事威嚇,被逼宣佈為中立國家。芬蘭自知要絕處逢生,選擇了改革教育,倚仗教育的成果創造經濟騰飛的奇蹟,終能以小國之力躋身強國之列。
獨立後的芬蘭努力師法遠近國家的教育改革,讓普通教育與職業教育並駕齊驅,尤其大力投資職業及科技教育,打造世界手機科技王國。但是,蘋果手機面世,Nokia 沒落,加上金融海嘯後芬蘭經濟更顯得疲弱無力,復甦之路更崎嶇巔跛。二○一六年,集芬蘭全國政經教菁英之力,發表了《芬蘭循環經濟藍圖 2016 - 2025》(Leading the Cycle – Finnish road map to a
circular economy 2016 - 2025),實施循環經濟,大幅提升製造業、回收業、中小型科技及服務企業的就業率。另一方面,循環經濟亦有效減緩傳統經濟模式對環境帶來的衝擊。經由精巧的系統化設計和創新的商業模式,工業製程所需的原物料減少、能源使用的效率提升,產品享有更長的生命週期,不但滿足消費者的需求,也不必犧牲環境作為代價。
芬蘭的優勢在於事事以悖論(Paradox)邏輯行事。其實就是以小勝大,以少得多的經濟學原理。芬蘭是個僅有五百五十萬人的國家,擁有高度的社會信任和良好的教育系統,人民普遍對自然保育和資源稀缺都有健全的認識,成功建構今天的快樂強國。
芬蘭教改傲視世界的四個悖論
悖論亦稱弔詭,是指一種看似前後矛盾的命題,邏輯上無法判斷正確或錯誤稱為悖論,似非而是稱為謬誤;有時候違背直覺的正確論斷也稱為悖論。芬蘭教改幾十年,得出五個很悖論的成就。一是不推崇標準化的教育,而是突出因材施教的教與學;二是關注人格、道德特質、創意、知識與技能的全方位發展;三是沒有統一的教學要求,更沒有標準的測驗與考試;四是尊重本土既有的教育政策,關注政策前後的連貫性和一致性;五是在教育體系中逐漸建立起責任與信任文化。這些累積的成果,孕育出芬蘭非常悖論的教育邏輯。
一、教得越少,學得越多
中國人的經濟思想是「多勞多得,實無損失。」但是,西方經濟學思想卻是「最少投入,最大收益。」其實,「少教多學」是政府、學校、教師、甚至家長都應該具備的教育理念與思想,亦是簡單的教育方法及行為規範。少教,不單是教的數量少,而是要教得好,教得精,教得有效;學生多學,不是指學習量、功課量及考試量的增加,而是學得更有動機,更有趣,更貼近生活所用。
為了完成這個教育使命,芬蘭不認同靠老師的個人學養與風格就能做到,而是依靠整個教師團隊,視教師為研究者,給教師更多的賦權,要求教師集體備課,針對教學中出現的困惑以及教學策略、教學方法等進行深入探究,創造高的教師社會地位,願意投資更多的教學資源及特別教室,好讓每一個學生都獲得均等的優質教育。在芬蘭,沒有名校,以公立學校為主,不管學生進了那一所學校,創造均等的學習機會給所有學生。
二、考得越少,學得越多
芬蘭的教改失敗經驗是如果考得越多,學生越不喜歡學習及閱讀。標準化測驗不能改善教育質量,而且考試成本極高,容易讓教師和學校背負教育的惡果及污名,更會淪為壓榨學生腦力、強迫學生記憶的工具,而不是理解知識,為成就學生害多於利。只有考得愈少,學得愈多,學生才會真正學習成功。芬蘭的基礎教育,只能使用描述性評估和反饋,但就能精準評量學生的表現,查找不足,立馬改善。
其實,早在PISA測試開始前,芬蘭已經非常反對這種以閱讀、科學、語文與數學等狹隘單一標準評量。善長及喜歡閱讀是芬蘭的歷史瑰寶,憑閱讀,拉動芬蘭的教育處處面向成功。
三、越能多元,越能平等
在芬蘭教室,教師依據學生不同能力、興趣和族群特質授課,所有學生都有平等學習機會。芬蘭通常的師生比是一比七,特殊困難學生更獲得一對一的對待。芬蘭人明白,教育不平等會導致各種社會問題,如暴力犯罪盛行、社會信任度降低、兒童生活質量下降、教育水平降低、經濟增長速度受阻等。因此,芬蘭特別重視每一所學校的均衡發展,致力消除學校與學校間的教學距離,學生與學生間的學習距離,創造出全球最均等的教育制度。歷來PISA測試,芬蘭的學生表現差距一直非常少,而這些均等所營造出的教育文化,正是芬蘭成為經濟安和國民快樂的最強後盾。
四、玩得越多,學得越多
中國人通常很負面看待「玩」,如痛斥「玩物喪志」、認為「勤有功,戲無益」。相反,芬蘭一直用「現象為本的學習」,指的是學習課題來自真實世界,善於透過充滿樂趣的遊戲達成教學任務。例如芬蘭推出城市總體規劃,透過學習深入了解城市規劃的脈絡,使用跨學科學習,類似大富翁遊戲,推動學生的學習好奇心,讓孩子更認識及建構以人為本的城市發展,且在「玩中學」建構學生對理論與實際相配合的生活能力。
芬蘭四個教育悖論,正正是澳門教育改革的良方妙藥,擺在面前,一是抱殘守缺,一是勇於改革。澳門經濟陷入嚴重衰退,很像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芬蘭,芬蘭靠教育興國,澳門亦可以大力投資均等優質的教育興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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