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十四歲的我,父母對我的要求非常簡單,讀好書,能升班,做一個正直的人。我在一所要求非常輕鬆的教會學校讀書,有很多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週六日下午一定在塔石球場曝曬下打足四個小時籃球才回家;下雨天的週六日下午,會窩在家裡看粵語殘片;還有,會跟坐在旁邊的明仔與前面的倫仔一起去葡京對開,今天已經消失的長命橋釣魚。
讀初二一個炎夏的週末下午,我們這三個都不會遊水的男生又去釣魚。快到五點,我們只釣到幾條雞泡魚,非常不爽。明仔說要走出靠海處釣大魚,我跟倫仔膽小,只留在原地垂釣。一會兒,已經看到明仔蹲在一塊向海傾斜的石頭上等魚上釣。果真有魚要上釣,明仔一不小心,被石頭上長滿的青苔跣倒,滑到水裡,大聲呼救。倫仔眼見明仔快要沒頂,情急之下,一躍到水裡,兩人使勁的拉扯著對方,但都被水淹沒。我扔掉魚竿,腦袋一片空白,馬上沿橋跑回岸上,大聲喊救命……
下週一,我抱著沉重及內疚的心情上課,但是,明仔及倫仔的座位已經空了。我久久不能接受他們已經死亡,還不停幻想他們只是病了不上學。十四歲的我,遭逢人生第一次的死亡震撼。感謝所有人對我的寬容,讓我能收拾哀傷,走出陰霾,如常生活;感謝這份意外的歷練,讓我從一個極愛運動的少年,開始到圖書館借閱人生哲理的書;最近三個十四歲左右的少年自殺,勾起我當年傷痛的回憶,再次驅動我思索真正的閱讀,原來是可以避免悲劇的發生,更能振奮人心。
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
十九世紀匈牙利愛國詩人裴多菲(Petofi Sandor,1823-49)留下八百多首抒情詩,最著名的一首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抛。」魯迅經常在他的小說及雜文引用裴多菲的另外兩句名言,在《希望》這篇散文中,就引用「絕望之於虛妄,正與希望相同」。魯迅說:「說白了就是希望也好,絕望虛妄也好都是人生,都來源你自己選擇。希望,希望,用這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虛中暗夜的襲來,雖然盾後面也依然是空虛的暗夜。」在《野草》這篇文中,魯迅說大家不過是荒野人生的野草吧?但是,別忘了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道理。換言之,「絕望」與「希望」兩者相比,仍是「希望」稍勝一籌,因為與其將自己置於虛妄的絕望之地,不如擁抱希望。
談到野草,我一直到了大學,在校園聽到《小草》這首民歌,對我產生非常正面的影響,甚至療癒當年的傷口。歌詞說:「大風起,把頭搖一搖,風停了,又挺直腰。大雨來,彎著背,讓雨澆,雨停了,抬起頭,站直腳。不怕風,不怕雨,立志要長高,小草,實在是,並不小。」
如果說,今天的語文教育及閱讀教育不再劍指考試及應付PISA,而是把焦點放在有情有義的生命教育,也許,我們的孩子早就是一棵非常堅強的小草啦!
馬克•吐溫說悲觀和樂觀的區別
美國著名幽默作家馬克•吐溫說:「悲觀和樂觀者的區別是,悲觀者掌握的資訊較多,更因了解愈多而無法不悲觀。但不等如對人生採取消極態度,悲觀而不消極。倒過來樂觀者不等如積極,因為樂觀者可以游手好閒,對所有荒謬視若無睹。」近年,心理學家倡議人可以悲觀,但同時可以持守積極的人生態度。
無論是家庭教養,抑或是學校教育,都認定培養樂觀的人生態度才是正道。可是,近年的心理學研究告訴我們,人有權去選擇樂觀還是悲觀的人生。樂觀不一定積極,悲觀亦不一定消極,關鍵是否能透過如意及不如意的生活經歷練就出積極的人生態度。更有研究證實馬克•吐溫所言正確,悲觀者更有危機感,更能儲備更多資訊應對眼前的挑戰。
馬克•吐溫的小說及言論非常簡易有趣,是中學生的好讀物,既能增進英語能力,亦能練就人生應對智慧。有一次,馬克•吐溫撰文批評美國國會有一半議員是豬,遭到猛烈批評,並要求他登報道歉。於是,馬克•吐溫登報說:「本人慎重聲明澄清,國會議員有一半不是豬。」可見其詞鋒尖刻銳智但又不失體面。
房龍的《寬容》道盡人類的不寬容
以通俗手法書寫人類歷史著名的學者房龍寫了一本經典暢銷書《寬容》。在書中,房龍依據人類文明發展歷史脈絡,發現人類單打獨鬥難與動物及大自然抗衡,必須採取不寬容的態度才能生存;慢慢,不寬容的力量更普遍。人類學習到必須聚集眾人的力量,始能發展出共同的信仰,不可質疑權威才能建功立國。
房龍發現人類的不寬容有三種:一是懶惰的不寬容,如人類對立下的典章制度,由於行之有效,又怎能隨時挑戰,慢慢,懶惰就成為應對變革的最厲害武器。第二是對無知的不寬容,如中世紀教會對新科技的學說採取非常不寬容的態度,不單窒礙了科技的進步,亦令教會陷於踐行仁愛教義的矛盾中,難以自圓其說。第三種是自私的不寬容,即為了維護既有利益,不惜代價及不擇手段置對方於死地。
房龍說的三種不寬容皆源自感受到危險及不安全,一天,人類繼續制造緊張,繼續響起戰爭的號角,人類一天都不會得到寬容。房龍很天真的說,假如有一天人類能徹底解決那種不安全感,就可以進入一個更寬容的世界。寬容之所以最終能在人類歷史出現,是因為有尊重個體的出現。當個體比集體重要,甚或連集體都認為個體比集體重要時,我們正朝這樣文明的社會努力邁進。
房龍發現一個很弔詭的現象,就是本來出發點是愛人及維護和平的組織,一旦獲得重大的權力,反過來成為更大的壓迫者。房龍指出所有能寬容的人,都傾向能自我懷疑,承認自己不再是最大且最正確的。我們要接受世界上根本就與我們不同的人比比皆是。不要糾纏在我對你錯,抑或是我錯你對,而是能尊重彼比之間的不同。
今天,學校運作越來越不寬容,越來越往菁英學校推進,試問有那一個菁英學校會謙遜及寬容學生。換言之,學校越來越懶惰、無知及自私,從不以學生個體發展為辦學的宗旨,越來越背離教育的本義,不斷禍害學生。也許,學校推行閱讀教育時,學校領導該拿房龍的《寬容》好好讀,躬身自省,反求諸己,然後才有說服力去要求學生。
村上春樹說海邊的卡夫卡
《海邊的卡夫卡》是村上春樹二○○二年出版的長篇小說,透過書中叫做烏鴉的少年寫出:「當那沙塵暴結束時,你可能還不太能理解,自己是如何穿過那風暴活下來的。不,甚至不太清楚那風暴是否的走掉了。不過只有一件事你可以確定。那就是從那風暴中出來的你,已經不是踏進去時的你了。對,這就是沙風暴這東西的意思……追隨心之所向,便能慢慢通過曲折的阻礙、生離死別的苦痛、蛻變混亂的區間,終至找到自我存在的價值,成為一個強悍的少年。」
《海邊的卡夫卡》是深受日本中學生喜愛的讀物,裡頭有不少的隱喻能潛移默化少年們,壯大他們的心志。村上春樹刻意透過這本書,砥礪自殺率高據亞洲的少年們,請他們「記住!你要做世界上最勇敢的十四歲少年。」同樣,只要我們肯花時間讓閱讀教育重返正軌,閱讀成為悅讀,慢慢引導孩子認識何謂希望及失望的哲理,給予他們成長必要的寬容,他們一定能成為強悍的機智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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