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局官網澳門自殺死亡監測結果顯示,本澳今年首季錄得14男14女自殺死亡個案,年齡介乎23歲至91歲;較上一季增加六宗,去年同期增加18宗;上述28個自殺案中,本地居民有25宗,佔89.3%,非本地居民共3宗佔10.7%。
根據資料分析,自殺原因依序可能跟慢性或生理疾病、精神病、賭博或財政問題等有關。衛生局指出,今年首季自殺死亡個案較上季及去年同期增加,其中不可忽略的是,本澳過去每季所錄得的自殺死亡個案的實際數量不多,容易受偶然因素影響出現波動;例如去年首季僅錄得十宗,故在低基數效應下,今年首季與之相比會有較大升幅。衛生局表示,新冠疫情持續超過兩年,鄰近地區疫情反反覆覆,市民難免出現不同程度的不安、焦慮和精神壓力等心理問題,故此,市民疫情期間應堅持實行健康的生活模式,包括均衡飲食、適量運動、充足睡眠、不抽煙、少喝酒及放鬆心情,同時也應主動聯繫及關心身邊人,尤其長期病患及長者,受情緒困擾人士更可積極和主動地尋求專業協助及輔導。
孤獨與絕望才是自殺的真正兇手
上述的「官」話,看來最管用的是「主動聯繫及關心身邊人。」換言之,人在承受各種身心靈的痛楚時,如果能免於單打獨鬥,而是有人陪伴扶持,也許就不會動自殺的念頭。
大家來讀一個真實自殺故事,看看一個孤獨絕望的生命如何走上不歸路。大學二年級,我被委派去機場去接一個香港同系學弟小方。一個皮膚黑實,高大俊朗,面露笑容的青年。我跟他同住一個寢室,是直屬學長,要負責照顧他。小方在香港屋村長大,父母是拾荒者,靠撿破爛養活一家四口。小方有個比他長十二歲的姐姐,早已出嫁。從小,小方與父母經常吵架,無心向學,經常曠課,終日流連球場或機舖,還不停誤交損友,讓父母非常擔心。
初中畢業後,小方靠打散工養活自己,但經常與老板同事吵鬧而失業。有一晚,小方呆坐公園長櫈時,偶遇一位曾經教過他,他很敬佩的好老師。那位老師苦口婆心勸小方讀夜高中。瞬間,人生好像充滿光明,變得有秩序有目標。小方白天努力工作,晚上用功讀書,終於獲得保送讀大學。家人力勸讀商科或醫科,但小方感懷自己的遭遇,想當社工或老師,可以陪伴很多迷途羔羊重返正途。最終,小方選擇入讀師範大學教育系。
經過快兩個月的適應,我認為小方已經適應大學新生活,一切都按步就班,順順利利,我都可以放手,繼續我多采多姿的大學生活。豈料,期中考試後,有一天,小方拿著剛派的英文考卷,坐在在圖書館門口石階上低泣,我剛好經過,一邊說安慰的話,一邊牽著他的手臂回宿舍。沒想到,禍不單行,小方接到父親來信,說一直佔用放破爛的公地給政府回收,沒地方放置回收雜物,只好結業。這兩宗不愉快事件讓小方整個人崩潰了。失眠、多疑、患覺、無法上課,還經常把護照及貴重物品交我保管。
我亦只好請假看著他。有一天,我要去考試,叮囑他好好照顧自己,亦請同寢室沒課上的同學幫忙看顧。結果,我考完試回來,剛好走上了地下道,忽然看到從天有人跳下來,發出巨響。我直覺想到是他自殺。馬上跑過去,看到小方躺在幾輛單車上,奄奄一息。我馬上打電話叫救傷車,送到醫院急救。兩個鐘後,醫生從手術室出來,告訴我,這個男生一點求生意志都沒有,亦因為傷重失救了。
事後,我回宿舍在他抽屜找到遺書。書中,他說虧欠父母養育之恩,還經常要父母擔心失望,無以回報。希望父親看到遺書,同意把可用器官捐出,作為對世界的小小貢獻。小方父母當然不同意,最後,我看著小方遺體送進焚化,感慨萬千,最後剩下一堆灰燼。
根據專家研究,一個自殺者會走過四個幽谷,以小方作為案例說明:小方雖然活躍於團幫,但還是覺得自己與別人很疏離。離鄉別井,更倍加孤獨。本來要好好讀書,過一個充實有序的大學生活,豈料捧了一個零雞蛋,父母失業,他的生活徹底崩塌了。最後,決定自殺,但又想為父母及社會做一點貢獻,一無所有的他,只想到用捐贈僅有的內臟器官有需要的人。
硬鼓勵是在傷口灑鹽,給窩心正面鼓勵才是正道
諮商心理學者通常勸導人們不要講一些火上加油,弄巧反拙的硬鼓勵說話。以小方為例,我可以跟他說,你已經很幸運,很多人比你更慘;你應該堅強一點,要不然會辜負父母及那位好師的期望等等。
必須要說,日本繼韓國之後,成為亞洲最多人自殺的國家。其實韓日都繼承變異的儒家文化,記得孔子說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在日本,小孩從小被教導不要麻煩別人,盡可能用自己的堅忍與方法解決困難。漸漸,難以啟齒就成為日本人孤獨絕望死的文化兇手。
在一個鬧市的街角,有一個盲人行乞。他用紙皮寫上「我是盲人,好慘,請給個發財錢開飯」,但就很少人理會。不久,一個陌路人經過,換上一張紙皮,上面寫上:「這是美好的一天,我雖然看不到,請停下,幫我感受到世界的美麗。」從那一刻開始,停下來跟他寒暄及給錢的人越來越多。
一九九六年,我開始在澳門大學教育學院教書,經常要去學校觀課。那個年代,學校還沒有請保安,必須按鈴對講。有一次,我去一所女校,走到校門前,看到一個木牌,刻著「閒人免進,非公莫入」,想了一下,我是「公」,不是「乸」,我就理直氣壯地進去。但是,我很不喜歡這種「學校重地,閒人免進」的負面文化。直到一九九九年,我全家參加了澳門回歸祖國第一團旅行,目的地北京。記得到了住處北京飯店,門前有一大片草坪,棟著一個牌,寫上「青蔥小草,腳下留情」,我心中所望的正面文化就是這樣子,而不是「嚴禁踐踏,違者必究」。那幾天,嚴寒的天氣,刺骨的小雨,凜烈的北風,小草雖小,風後雨後,更見青怱翠綠。
防自殺的體制與守門人的呼籲只是淤塞的航道
記得在上兩週寫的《從小教導孩子自殺是甚麼一回事》一文,提及我高中一位同學因為孤獨而絕望,繼兒跳橋自殺,葬身泥淖,我只能憑他褲袋裡的一串鑰匙認出他。今天,澳門自殺肇事者亦經常跑到橋上一躍而下。曾經讀過一點海事課程,橋頂下的海面是主航道,經常有挖泥,好讓海面不致淤塞,讓往來船隻暢通無阻。可是,要是非航道,經年累月,就會淤塞嚴重。如果人從橋頂跳下主航道,還來得及救拔起來;要是跳到淤泥部份,可能就會一直下沉致窒息而死。
研究自殺的先驅艾彌爾•涂爾幹(Émile Durkheim)曾經說:「社會如果無法為市民提供一個框架,使他們過富尊嚴且有意義的生活,就會有人自殺。」特區政府為了預防自殺的確做了不少,社工局長更呼籲大家要作「生命守門人」。惟是,目下特區政府就是沒有徹底為民眾建立一個積極有效的框架,而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我們已建構社會體制好像很健全堅實,實際更似千瘡百孔的淤泥,才會有十二歲到九十歲的市民孤獨絕望死。
知心朋友才是對抗自殺的最厲害武器
與其相信政府有一套完備的防治自殺體制,不如自發動員,發揮朋輩守望相助精神,為想自殺或準備自殺者構建一個朋友關懷網更來得實際。朋友二字,源自象形文字。朋不是兩個月字,而是兩隻鳥一起飛。友是上面一隻手牽著下面一隻手。心理學家說朋友會經過五個階段:一是只打招呼,二是談天氣,三是說別人的事與非,四是坦然表達自己,五是願意聆聽與同理回應別人的困難。
面對自己抑或是旁人的自殺,朋友是非常重要的。自殺未遂的研究顯示,往往,在自殺邊緣,能救一命的,往往就是有一位知心友正好出現,還能及時給予正面窩心的鼓勵話語。所以,陪伴、同行、窩心傾聽、正面思維、多一個自殺以外的選擇,就像防彈科技,又像風雨後仍生意盎的小草。
朋友!別讓自己及身邊孤獨的靈魂身陷人生的苦難泥淖。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