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澳門接二連三發生自殺案,教人悲慟婉惜。四月五日,三十二歲女子凌晨四時獨自坐雅文湖畔堤岸,不久就墮海輕生。四月七日,三十七歲男子在公司廁格內用白色尼龍繩連接到上方天花板的金屬鋁條吊頸自盡。四月十三日,四十六歲男子在路環石排灣某大廈內自殺死亡。同日,五十四歲女子在馬交石街某大廈自盡身亡。四月十五日,四十五歲男子在寓所內燒炭輕生。四月十六日,六十一歲男子與家人行山後,獨自返回居所不久就跳樓身故。四月十七日,十二歲女童在家中一躍而墮在大廈平台身亡。四月十九日,三十八歲女子在漁翁街一大廈內吊頸死亡。同日,七十八歲男子在東北大馬路某單位內服藥自殺不治。
顯然,這是澳門罕有同月有那麼多自殺案,澳門政府來不及應對,只發出珍惜生命的呼籲,司警局呼籲市民切勿散播鼓吹自殺訊息後,社工局局長韓衛也呼籲,著市民一起做「生命守門人」,關心身邊親友心理健康。
目下,衛生局、社工局、教青局及民間社團、甚至專業心理治療中心都提供預防及事後的心理輔導服務。惟是,從少年到老年,自殺案似是一觸即發,防不勝防。到底,我們該如何面對自殺的文化擴張?我們該如何從小教導孩子自殺是甚麼一回事呢?
自殺到底是甚麼一回事
根據世衛定義:「自殺行為是指包括考慮自殺(或自殺意念)、計劃自殺、自殺未遂及自殺本身的一系列行為」,「自殺行為是一個複雜的現象,是由個人、社會、心理、文化、生物和環境等多種因素相互作用而導致的」。
談到自殺,不得不提研究自殺的先驅艾彌爾•涂爾幹(Émile
Durkheim),涂爾幹於一八九七年發表其名著《自殺論》,旋即引起國際關注,亦成為研究自殺的顯學。涂氏提出自殺有四種類型:
一、自我本位型(egoistic):人是合群共生的動物,一旦與他人分隔,孤立無援,便容易產生自卑及憂鬱等負面自我評價,認定自己無存在價值,人生毫無希望。因此,當與家庭及其他關係親密者發生爭執,而又認為自己不被理解時,會斷絕與人接觸,長期經不起寂寞後,容易萌生自殺念頭,甚至因為某些瑣事爭執引爆衝動的自殺行為。筆者有一位同窗好友,父親是公務員,母親上夜班,姊姊比他大十二歲。從小,他就是一個乖孩子,放學就回家,免父母擔心,全副精力讀好書,幾乎沒有朋友。中學畢業後,我們一起離開澳門去升學。大二上學期,他眼見同學參加各類社團,又或談戀愛,自己卻形影孤單,終日呆在圖書館啃書。有一天清晨,他爬上我的床,問我如何結交朋友?自那天開始,他就無法上課,看校內精神科醫生亦找不出病因。有一段時間,我請假陪他。一天傍晚,我陪他看了一齣電影後,他說自己的狀況很好,要獨自到圖書館,結果,他去跳河自盡。雙親及姊姊非常難過,但始終不解其品學兼優的兒子為何輕生?據我所知,他應該是承受不了長期孤寂的煎熬才自盡。
二、失序型(anomic):人需要安全感來肯定自己的生命價值,當社會文化的結構無法維持穩定性,譬如新冠肺炎肆虐,又或是因為賭業蕭條失業,影響個人的經濟,導致生活失序失安全感,自殺傾向就會飆升,前述四月份的自殺個案就是鮮活慘痛的例證。
三、利他型(altruistic):專指個人與國家民族或宗教有極強的精神聯繫,人會做出超越死亡的犧牲。例如屈原、文天祥的殉國;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神風敢死隊等為了榮耀自裁;狂熱信徒殉教;發動九一一自殺式爆炸案等,既有利他,亦有利己,深信死後得永生。近月,俄烏戰爭,許多烏克蘭士兵及平民,為了捍衛國家,前仆後繼,壯烈犧牲。
四、宿命型(fatalistic):當個人感到自己被極度禁錮,即使付出努力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命運,誠如當下的澳門,特別是不少年輕人覺得已經沒有未來,苦無出路,頓然成為宿命論者,只待一個偶發事件,牽動其尋死的情緒,就會自殺。前一陣子,一名高中女生在學校六樓危坐,經消防員及輔導員勸阻後,才打消輕生念頭。後來,得知該生與父母曾發生激烈爭執,導致情緒激動,頓時想到自己很可憐很宿命,才萌生自盡念頭。
教導孩子自殺是甚麼一回事
一、開設生命教育課,自殺課成為核心課堂
多年前,澳門熱切推行生命教育,甚至邀請台灣生命教育專家紀潔芳教授蒞澳開課,培訓很多生命教育導師,亦在許多學校推廣生命教育,教導學生珍愛生命。不過,生命教育如斯廣闊,中國人對死視為畏途,有關自殺的教育難以走進尋常百姓家及學校課堂,更遑論引導學生明白未知死,焉知生的可逆原理呢?
目下的中小幼教育課程,顯然以外在的知識攝取為主要教育目標。生命教育當然重要,但永遠排在課堂教育的末端,甚至光說不教。試問一旦處於生死關頭,中英數物理化學地理歷史能解燃眉之急嗎?能幫忙在生死一線產生一念之轉的積極作用嗎?認識自殺,甚而死亡教育,理應是首要的教育課題。
當我們還停留在古希臘以來的傳統科目中打轉時,即語文、科學、數學、體育、美育及史地等。歐美先進諸國已經與時並進,將本來在大學才學到的科目轉化到中小學裡,如兒童哲學,社會學及心理學初階等科目。其中,法國非常看重用哲學探討生命與死亡,而英美等國比較喜歡讓孩子從社會學及心理學認識生命及死亡,當然亦包括與所有人都有切身關係的自殺議題。
二、開設善意溝通與衝突管理課
溝通可以是一扇窗,釋放自由,讓我們看見彼此用心對話,聽懂彼此的感受與需要,然後作出善意的回應。溝通也可以是一道牆,審判我們,讓我們分隔兩邊,衝突頻繁,關係惡劣,甚至引起各種形式的衝突與暴力。可惜,我們從小到大,從家庭到學校,都沒有正式的課堂學好善意溝通。據此,人與人的衝突與誤解日深,終會爆發。
許多計劃輕生者,如能在自己身陷困境時找到傾訴對象,把心中憤怒與抑鬱吐露出來,很大程度就能打消自殺念頭與計劃。許多自殺亦源於無法處理跟別人產生的矛盾衝突。青少年自殺案通常與家人及朋輩的衝突有關,試問我們有那一堂課有好好教導學生學習衝突管理呢?當親子及朋輩學會衝突可以是意見不一致,透過傾聽與接納,就能懂得彼此尊重;當親子及朋輩學會衝突可以是觀點對立,透過理性討論與爭論、凝聚共識、求同存異、順應妥協、甚至暫時「存而不論」,容後再議等方式來處理,衝突管理加善意溝通就能成為自殺的防火牆。
三、引進「#chatsafe」社交媒體安全討論自殺議題
今天是個社交網絡互助的年代,誠如社工局局長韓衛也呼籲,市民一起做「生命守門人」,關心身邊親友心理健康。「#chatsafe」就是一個相當成熟完善的「生命守門人」平台。該平台呼籲大家坦然分享自己對於自殺的看法、感受或經驗;與其他受到自殺念頭、感受或行為影響的人溝通;回應有自殺念頭的人;紀念網站、專頁和不公開的群組。也許,被充份信任的老師可以善用「#chatsafe」平台的資源庫,以安全的語言引導學生討論自殺議題,從而讓學生真實掌握預防自殺的正向知識及技能。
生命誠可貴;未知死,焉知生。當務之急,就是在教育園地開展自殺教育,讓孩子徹底明白自殺到底是甚麼一回事,教導他們成為「生命守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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