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九月,筆者剛獲聘入澳門大學教育學院任講師。第一堂課是大二的教育社會學,一進教室,我的講台最低,一排一排座位「依山矗立」,一個大學班級坐滿六十多位同學,是中英數三組學生合班上課。坐在最底最前排有一位光頭男生,看上去比我年紀還大,是個很多問題的超齡學生。第一節課真的滑鐵盧慘敗,被很多個好學不倦的學生問到口啞啞,尤其是這個光頭學生。為了要好好應付這個群問題學生,必須加緊用功備課,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有一天,課上完了,與這位光頭學生邊走邊閒聊,他自我介紹說還沒有完成高中就出社會工作,是以同等學歷考進教育學院。突然間,他說要是我有天當校長的話,很想跟我一起工作。世事難料,二○○二年,我轉工去當校長,花了整整一年才坐熱張校長凳,就記得馬上聘請他任教高中語文,繼而請他當課程主任,再來是副校長。他就是我的學生、同事兼良師益友、還要尊稱他為師鐸的談光耀先生。
談先生是個充滿赤子之心的教育工作者
談先生家境不理想,是個歷盡挫敗的差生,必須邊工作邊自費讀書。既然要用血汗錢繳費讀書,自然對教師的課程與教學很有要求,慢慢,連談先生都不知不覺地,對教育工作產生濃厚的興趣。別以為談先生是個很現實功利的學生,相反,談先生認為一個好老師首要有一顆赤子童心,具真性情,用心備課,全力教好每一個學生。也許,談先生對老師存有很崇高的期望,期望越高,失望越甚。最後,談先生在一所名校讀到中四時,竟因為對教師教學徹底失望,批評他們的課言不及義,遂毅然輟學,寧願出來打工謀生。
大學時代的談先生,跟我還不熟的時候,竟然天真爛漫,膽粗粗自薦。誠如前述,談先生是個打爛沙盤問到篤的學生,具備一顆求真的童心,任何人一點情面都不給。到了談先生當上語文老師後,赤子童真更「爆煲」,傾盡全力上好每一節課,以短講為導引,師生對談、討論、甚至辯論為主調。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有學生提出疑問又好,質問又好,談先生都樂意停步,又或是放下手上的工作,全力傾聽,盡情回答,甚至辯論到天昏地暗,臉紅耳燙亦在所不計。許多時候,筆者巡堂經過談先生的教室,抑或是在走廊上,我都會不經意地駐足,被談先生與學生談笑風生的景觀所吸引。
談先生是個力行不輟的教育異想天開者
談先生當學生時,其實已經是個異想天開者,往往在課堂提出跟教師想法很不一樣的見地,難倒老師。但同時,談先生醉心中國文化與禮教,非常尊師重道,這讓教導他的老師更心跳二百。談先生醉心語文教學,為了推動學生熱愛中國語文,一定要求自己上好每一節課。別以為沒有測驗與考試就學得輕鬆。要上好談先生的課,必須博覽群書、切實思考、用心寫筆記心得、而又能回答他的難題;甚至,就連編輯校報,校園記者採訪等都可以用作多元實作形成性評核,都可以加分,且分無上限。筆者曾調閱過談先生要學生交來的作業,本本都是厚厚的,既有賞心悅目的閱讀報告,亦有鏗鏘有力的批判文章。最讓人拍案叫絕的是,竟發現有不少學生能拿一百分,甚至有拿一百五十分的。幾年下來,充份感受喜歡中國語文及跑圖書館的同學激增了,校園閱讀寫作亦蔚然成風了。
後來,談先生當了副校長,負責課程、教學、教師管理及學校發展策劃。
傳統以來,學校規定教師要全日留校上課及工作,俗稱「坐班制」。但是,談先生認為「責任制」的好處更不勝枚舉。當年,還沒有《私立學校教師職程框架》法律,談先生已超前設計教師工作量。教師每週工作三十六小時,教師上課十八到二十節,其他學校教師還在擔二十二節到二十五課節以上。二十節課算二十個小時,剩下十六個小時,包括備課時數、與學生見面時數、值日時數,還有隨時代其他教師上課的時數。換句話說,沒排課的時間,沒有安排坐班的時間,教師自由進出學校。過去,教師缺席要找代課老師及要付代課費,但用坐班代課的方式就省下了不少代課費支出。再者,亦讓教師請事假的時數及日數大幅下調,教師工作士氣更不斷提昇。
談先生是學校興辦職業高中課程的大推手。一般學校高中只有文理組,頂多再開一個商學組。自從教青局鼓勵學校在正常高中課程增設職業高中,筆者與談先生就密謀開辦多個職業高中,邁向高中課程多元化,好能推進適性教育。
首先,開辦「美術與設計」和「社會服務」兩門職中課程,既可培養中等職業技術人才,亦是為學生進入大學就讀相關科系做更好準備。試以「美術與設計」為例,提早在高中開辦素描、版畫、平面設計、裝置藝術、電子設計軟件等技能課程,大大提升學生入讀美術與設計相關科系的競爭力,甚至,提早發掘這方面的人才。最近,行政長官頒授文化功績勳章給年輕藝術家歐俊軒,他就是讀完這個課程,是天賦得以充分發揮的表表者。
再說社會服務職中課程,是培養未來的社會工作或心理工作者。早在高中階段,學生已涉獵社會學、心理學、團體動力學、還有組織社區活動的實踐課程,讓他們在入讀大學相關科系後,能儘快適應,亦能儘早一展社會工作的才華。高中畢業後,有不少同學報讀社會工作系,今天,已經有不少同學於任職機構當上主管了。
特區政府於二○一六年規定投考保安學員培訓課必須有高中學歷。所以,談先生洞悉先機,於二○一三年開辦保安職中,為有志投考紀律部隊的同學作心智、法律、操守及體能的準備。要是學生報考體育系或其他學系都有充分的能力。結果,二○一六年六月,有第一屆保安職中畢業生,當中不少同學成功入讀相關培訓課程,後來成為紀律部隊。
與保安職中同步開辦的還有教育服務職中,培養有志讀師範教育的學生。開辦課程除了教育學、教師形象、及教師操守與倫理等。筆者還帶過就讀教育服務職中的同學赴香港教育學院(現升格為香港教育大學)參訪,並讓學生在其附屬學校實習半天。目前,有不少畢業生擔任教師。
談先生亦是深謀遠慮的教育工作者。二十年前,教青局創設教發基金,申請必須要提交三年至五年發展計劃,還有每年計畫實施具體計劃,財務預算等。談先生所擬的計劃書動輒接近千頁,申請金額亦過千萬,但都有理有據,有條不紊,幾近無懈可擊。再如學校重建計劃,從建築師手上拿到草圖,很快就鉅細無遺,設計好不同樓層安置不同教育階段及教室,足見是談先生嘔心瀝血之作。
談先生為人耿直,經常就教學、教師管理、財務管理、甚至學校願景發展與同事上司辯論;另一方面,談先生待人以誠,隨傳隨到;與學生談天說地時更是童心爆滿;談先生異想天開,創意無限,但執行力強大,讓學校不斷前行。有一天,學校舉辦開放日,筆者問談先生,你不怕別校抄襲我們的智慧成果嗎?談先生豪情壯語說:「知識是應該共享的,當別校果真抄襲我們時,我們又已經往前邁出一大步了,樂見他們迎頭趕上。」
就是一顆純潔的教育童心,就是一份不斷精進的情懷,讓談先生在澳門教育路上堪稱「師鐸」,實實在在留下很多美好動人的足跡與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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