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月中國在大陸一篇網絡文章《躺平即是正義》引起網民熱烈討論,雖然很快就被平台刪除,但已引發一大班年輕人追隨「躺平主義」。兩岸四地的KOL及youtuber亦開行Turbo,高談闊論,百家爭鳴,蔚為奇觀。在《知乎論壇》有論述「躺平主義」的宣言,號召九零或零零後的青年,以「不買房、不買車、不結婚、不生娃、不消費」的「六不主義」,實行「維持最低生存標準,拒絕成為他人賺錢的機器和被剝削的奴隸。」基本上就是和超大型剝奪工友的企業對抗,拒絕當一個九九六制(朝九晚九,周休一日)下的「蟻族」。《光明日報》及《新華社》等官媒亦開行Turbo鞭撻,以「躺平可恥」、「認命可以,躺平不行」、拒絕「內捲」及「毒雞湯」等嚴厲譴責。目下中國及工業發達的地方,躺平一族冒起,只是因為不想向政權下跪,但現實又不允許他們站着,只好消極地躺着。有內地學者認為躺平族拒絕資本與國家雙重暴力,華東師範大學教授黃平認為「躺平」是年輕人放下負擔的一種方式,當人們無法追趕社會發展比如高漲的房價時,「躺平」不失為一種最為理性的選擇,甚至是對不公不義的社會制度的無聲抗爭。
到底甚麼是「躺平主義」?為何這種主義能在全球大都會掀起熱潮?
躺平主義,英文tangpingnism,起源於中國,是草莓一族、宅族、廢青、佛系及蟄居族等無產階級躺平族群抵抗資本剝削的社會現象。這一群族無權無勢更無錢,社會資本薄弱,只好以最低的勞動穩躺在現有階級,低慾望、低自我期望、低消費生活、低限度社交及極簡樸生活。既然被打壓得站不起來,又不想搖尾乞憐賺錢,唯一的生活方式就是躺平,用更多的時間過歲月靜好的生活。
早在中國古代已有躺平一族,竹林七賢是表表者,其中劉伶天天買醉,對東漢道德文化,尤以比拼誰最孝廉作出消極的抗議。劉伶深受道家文化影響,甚至在家不穿衣服,以天地為家,以家為衣服,過最簡單的生活。十八世紀波希米亞人為了藝術而過著非常躺平的生活。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在美國三藩市的嬉皮士反對資本主義,刻意留長頭髮,只管造愛吸毒。當下的美國,有流浪漢一族(homeless),對自己只存有低期望,人生的壓力就接近零。在東亞地區,由於普遍受儒家文化克盡己職的責任文化影響,逼人讀書,逼人上進,逼到喘不過氣。以日本為例,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經濟起飛,男人超時工作是光榮,若是早下班沒地方去,都要去喝酒吹水,所以,才會有高票房的諷刺電影《談談情跳跳舞》。物極「逼」反,產生躺平一族,日本稱為蟄居族,其中有足不出戶二十七年,要靠父母親供養的估計有一百萬,一年只出外打一兩個月工的可能多達一千萬。南韓保守估計亦有幾十萬躺平族,據教育部數字,去年中國有六百五十萬大學畢業生,只有四份之一找到工作。今年有九百五十萬大學畢業生,疫情陰霾下,能找到工作的更少。據了解,目前參與美團外送的人員中,有六萬碩士生,十七萬本科生,二○一九年每送一份餐能拿到九元人民幣,二○二○年降到六元,二○二一年更降到四元。去年農民工到城市工作有一點七億,比前年減少二百四十六萬,換言之,工種低學歷高,賺錢少,足見年輕人謀生非常艱辛,怎能不躺平呢?在澳門,筆者都認識兩位躺平朋友,一位是家中的老大,辛勤工作養活了父母弟妹,等到弟妹工作,就辭職回家躺平。另一個是快三十歲的年輕人,靠父母及政府福利津貼過活,偶爾打散工用來買點東西,其餘時間都窩在家裡打遊戲機。
內捲化正逼近澳門,守不住就出現躺平化現象
內捲化(Involution)是由德國哲學家伊曼努爾•康德、美國人類學家亞歷山大•戈登威澤等人衍生出來的詞彙,意指社會某種文化不斷重複,已無法發展,只能向內捲,使內部更糾結複雜。近年,在中國大陸,內捲指惡性循環,前述的九九六制就讓員工陷於吳剛砍伐丹桂樹的永恆懲罰。
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內捲化是邊際效用持續遞減的過程,即「只有惡性競爭而沒有發展與增長」。要改變邊際遞減的唯一方法就是要實行經濟學家熊比得的創造性破壞,進而跳出既有框框,徹底改變技術水準,就如蘋果手機打敗諾基亞一樣。要有新技術及新知識源自獨立自由的思考,更需要以人為本的開放管理,而教育是新知識、新思想、新技術、新制度的改造源泉,是翻轉內捲化社會的關鍵鑰匙。
有資深時事評論員揶揄說:「躺平也需要制度環境,需要一定的社會福利,需要真正的法治,還需要更少歧視,以及獨立自主的觀念意識等。不是誰想躺平就能躺平。」目下的澳門教育不是往因材施教,而是走精英篩選的路,正陷於內捲化的深淵。澳門實行15年免費教育,但人人都要上大學,學以致用者不多,加上澳門工種狹窄,樓價高企,中小企不振,失業率不斷攀升。政府為維穩,不斷加碼,社會福利更加優越,正慢慢把年輕人推向躺平世界。
別再做直昇機家長啦?
在澳門,許多家長已經意識到躺平主義與內捲化已步步進逼,必須步步為營。但是,在對抗的過程中,不少父母卻變成直昇機家長,捲入另一種內捲化的態勢裡。直昇機父母被認為全球化的教育焦慮,甘心情願花錢花心思去支撐孩子享受天真與爛漫的童年,但是,隨著資本主義商業社會競爭激烈,直昇機父母現象在全球逐漸升溫。調查資料顯示,在一九七六年,美國的父母平均每週花兩個小時陪孩子,其中十七分鐘輔導孩子寫作業,到二○一二年,美國父母平均每週花六點五個小時陪孩子,其中一個半小時輔導孩子寫作業。兩岸四地的父母,花在孩子身上的應比美國父母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到了讓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美國經濟學家馬賽厄斯•德普克和法布裡奇奧•齊利博蒂在其《愛、金錢和孩子:育兒經濟學》中試圖從經濟學的角度解釋這種現象,發現在全球範圍來看,競爭越不公平,階級越固化,社會流動性越低,父母越努力做直昇機家長。過去,中產階級是打破階級固化的重要力量,目前就成為內捲化的受害者,當中產父母意識到收入停滯不前時,發現階級愈加固化時,焦慮頃刻蔓延到孩子身上,渴望透過進明校,密集補習,文武全才,務使孩子亦能擠身中上層社會。他們的研究發現,社會公平度越高的國家,如瑞典、挪威、芬蘭、德國,父母對孩子的成長越寬容,願意培養孩子的獨立性和想像力,越讓孩子自由發展;社會公平度越低的國家,如土耳其、俄羅斯及其它國家,父母對孩子越嚴厲、越苛刻,越要孩子勤奮和爭勝。
雖然,躺平主義不全是壞的,尤其鼓勵環保簡約生活,但別讓澳門成為不思進取的躺平主義溫床。政府只會派糖,亦只會讓情況升溫,惡果卻要下一代來承受。要扭轉劣勢,從人本多元教育開始,創造多元機會及磨練給下一代,締造反內捲的局面,所有持份者都應一呼百應,責無旁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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