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20日 星期六

追思「俯首甘為孺子牛」的羅燦坤恩師

     淡淡的三月天,杜鵑花開在山坡上的季節,恩師羅燦坤以一百零三歲高齡蒙主寵召。羅老師獻身杏壇逾半世紀,終生以魯迅俯首甘為孺子牛」為職志,春風化雨,桃李滿門。

 

一週上課五十堂的羅老師

    我在取潔中學從幼稚園讀到高中畢業,這所由耶穌會會士潘日明神父創辦的學校,一直以照顧貧困家庭孩子為己任,辦學風格樸素、開放、自由。來自五湖四海的名師薈萃,教學不拘一格。

    我讀高一,教中國語文、中國歷史、外國歷史及地理四科,他就是多才多藝的羅燦坤老師記得第一節課時,羅老師跟我們班同學說,他是兼任教師,跑四所以上的教會學校,一週上五十節課,先跑聖心、永援、粵華等,最後才到取潔,路上要邊含著蔘片補氣。他的課通常排在上午最後一節及下午連續三節,有時候更要在下午放學後多上一節。雖然課擔如此沉重,羅老師很少生病請假,印象中只有一次急病入院動了小手術,又馬上回校執教,用今天私框的標準課時來看,羅老師簡直是超人教師,亦能窺見上世紀七十年代私校教師收入微薄,課擔沉重,生涯辛酸。

    課餘,羅老師還每晚兼職在綠邨電台講自編的故事,又在校外掀起話劇創作與劇團之風尚,是澳門話劇界的先驅。當然,亦於校內慶典活動,親自教導同學演戲助慶,他也同時是學校的金牌司儀,風趣幽默。當年,白天上畢羅老師的課,到週六晚看香港無線電視節目,竟神似《花王俱樂部》主持胡章釗。

    羅老師也是一位能幹的行政人員,除了班主任工作外,亦負責高三學生保送入台的繁瑣事務。當年,我就是經羅老師指導,最終成功保送台灣師範大學教育系。

 

多才多藝亦多別名的羅老師

    讀高一時,音樂科楊炳良老師教了我們一首國語歌就是著名的《杜鵑花》,楊老師還用高八度的嗓子,跟我們硬銷說此歌曲是由羅老師填詞。這首歌是羅老師於1941年就讀國立中山大學法律系時以方健鵬(筆名蕪軍)作詞,然後由著名作曲家黃友棣譜曲。當時,時局不穩,羅老師既要上課,亦要奔走宣揚革命及抗日,遂以「蕪軍」筆名,即雜草叢生來自嘲無暇照顧儀容的熱血尖兵,有感而發,寫下烽火時代兒女情長的歌詞,在四川、雲南等大後方深受青年學子的喜愛而風靡流行,是一首徹頭徹尾的「抗戰時代歌曲」。

    上世紀七十年代,我有幸於高中三年受教於羅老師門下,經常有機會到羅老師家,羅老師還給我看了幾本用羅亭筆名撰寫的小說及詩集。《羅亭》來自1856年俄國大文豪屠格涅夫的首部長篇小說。是屠氏筆下一個具有崇高社會變革理想,但在行動上卻屢遭失敗的貴族知識分子。很明顯,羅老師就以小說羅亭自居。

    壯烈豪情的革命年代過去了,他1945年來到澳門後,任教多所教會學校,亦為粵華中學及取潔中學的校歌填詞。今天,偶而想起已經消失的母校,仍然會吟唱山川毓秀,先哲聚疇,前賢拓土,播植聖教……

 

俯首甘為孺子牛」的羅燦坤恩師

    高中三年,耳聞目睹,視學生如子女的羅老師自奉甚儉,無論是家住得勝街,抑或是取潔中學教務處最底層,都予人簡樸清雅的讀書人氣質。但是,羅老師對學生卻非常慷慨,遇上清寒學生,那怕是生活費、買書費,甚至赴台就讀的學費,羅老師總會慷慨資助。

    另一個羅老師非常慷慨的亮點是隨時願意與學生交談,無論是平日放學後,又或是假日,都無任歡迎同學登門拜訪。平日下午四點二十分下課,大概四點半後,羅老師就會跟鄭威廉老師坐在板樟堂街香島咖啡室卡位,我跟一兩個同學總會不客氣坐下,天文地理,人生哲理都是熱話,最晚談到六點半,還未夠的話,我會跟著羅老師回校,在非常潮濕的地牢住處一邊聊一邊吃晚飯。

    羅老師教我高中三年的中國語文。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教到魯迅的文章時,總愛搖頭擺腦的說出魯迅的名言,就是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有一回,羅老師又吟誦這兩句話時,我的腦袋突然放飛,思緒充滿他的生活片段,回過神來,發現魯迅講的話眼前的羅老師都做到了。思潮非常澎湃洶湧的我,確立了自己的志向,將來一定要師法魯迅及羅老師,成為一頭俯首甘為孺子牛。1985年七月,我還是一名小學教師,一天,羅老師突然致電給我,介紹我到九澳雷鳴道主教紀念學校當教務主任,我受寵若驚,反應不過來,羅老師跟我說,不要怕,一切已打點好,只要去慈幼中學見校長胡子義神父,並且答應就可以。就這樣,我就踏上從事學校行政之路。幸好,幾十年來,無忘初衷,不改當年之志,感恩羅老師的大膽推薦。

 

淡淡的三月天,送走澳門杏壇長青樹

    三月九日,羅老師已安息主懷,享年一百零三歲。想到羅老師桃李滿天下,憶起羅老師依然兩袖清風,更緬懷他的名曲《杜鵑花》:「淡淡的三月天,杜鵑花開在山坡上,杜鵑花開在小溪畔,多美麗啊!像村家的小姑娘,像村家的小姑娘。去年村家小姑娘,走到山坡上,和情郎唱支山歌,摘枝杜鵑花呀,插在頭髮上啊。今年村家小姑娘,走向小溪畔,杜鵑花謝了又開呀!記起了戰場上的情郎,摘下一枝鮮紅的杜鵑,遙向著烽火的天邊,哥哥你打勝仗回來,
我把杜鵑花插在你的胸前,不再插在自己的頭髮上啊。淡淡的三月天,杜鵑花開在山坡上,杜鵑花開在小溪畔,多美麗啊,像村家的小姑娘啊像村家的小姑娘。啊!啊!

    羅老師在我的中學畢業同學錄題字說:「只要我們遵循道德法則,我們便有和諧的生活。」我看到羅老師的道德法則是簡樸、慷慨、熱愛學生、無私奉獻;他天天安步當車穿梭四所學校,仍予人逍遙自在的觀感,我想這就是羅老師所說的和諧生活。

1 則留言:

  1. 「杜鹃花」和「遗忘」两首歌曲的创作过程 黄友棣
    抗戰期中,國立中山大學由廣州內遷雲南徵江,後再由雲南遷返粵北樂昌縣的坪石。我任教於師範學院,該院建校於群山環繞的管埠。每當春回大地,漫山遍野,盡是鮮艷如火的杜鵑花,這比翠綠的陌頭楊柳,更易惹人懷舊念遠。
      一九四○年冬,師範學院的同事陳維祥先生,送來一首新詩;這是文學院哲學系四年級學生方健鵬君所作,(筆名蕪軍),詩句很純樸,開始是:淡淡的三月天,杜鵑花開在山坡上,杜鵑花開在小溪畔;多美麗啊!像村家的小姑娘。……
     我很想用此詩作成民謠風味的抒情歌,以例證民歌藝術化的設計。一九四一年春,由省立藝專音樂科學生,以無伴奏的合唱形式,初次演唱於曲江青年會禮堂,甚獲聽眾之喜愛,連續鼓掌請求再唱,情形十分熱鬧。這給我啟示:音樂創作,不可忘記自己民族的語調。外國音樂作品可能美麗而優秀;但絕對無法取代民謠曲風的親切感。那時,給我隱約看見中國風格和聲的道路。
     在抗戰末期,我請住在廣州灣(湛江)的朋友,買了一些提琴絃,托人帶入內地給我應用。邊境檢查站的守軍,認為那些金屬的琴絃可能是無線電通訊器材,這乃是間諜偷運的違禁品,要將攜帶物品的人就地槍決。在搜查他所攜帶給我的信之時,有一位軍人認得我的名字;說明這是「杜鵑花」的作曲者,他因唱過這首歌,可以證明這些琴絃不是通訊用品;於是免他一死。當他將琴絃帶到給我之時,向我大大抱怨。我認為,雖然琴絃幾乎斷送了他的生命,但「杜鵑花」卻把他起死回生;有驚無險,音樂效能,也算功過相抵了。這給我啟示:創作不宜遠離大眾,音樂應該普及,使人人皆能分享其樂。
    「杜鵑花」的詞作者方健鵬君,在文學院畢業後,任教於廣西桂林師範學校。在旅行時因入水救援遭溺的學生而自遭滅頂;師友皆為惋惜。此事距今已三十餘年。每當杜鵑盛開的季節來臨,追懷往事,使我不禁黯然神傷了!

    注: 此文出于《杜鹃花》曲作者 黄友棣著作《琴臺啐语》(臺大東大圗書公司印行,三民書局總經銷),「 遗忘 」的部分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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