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11日 星期三

高中辯題:「澳門現金分享應否設立必須居住滿183天的門檻」

 

 

    本年度的現金分享發放政策已於日前在行政會公佈,首次加入「須於2024年全年在澳門居住滿183天」的新規定,震撼社會各界。有人讚之為「資源優化,釐清資格」;亦有人批評其為「不近人情,有違初衷」。事實上,這項政策雖已塵埃落定,但其背後折射出的法治精神、政策用意與人本關懷,仍值得年輕一代深思與討論。

    高中時期,是培養獨立批判思考的最佳時機,應該給予更多與生活現實有密切關係的議題,讓他們透過辯論,從而建構情與理兼備地關心公共事務素養。今天的莘莘學子,明天就是社會棟樑,政府決策要員,及早對整個社會民情與永續發展作深遠探索,作為校園裡的思辨教育,仍然是值得的。筆者希望透過模擬辯論,讓我們一起思考:183天的門檻,是否應該成為現金分享的新標準?

題目:澳門現金分享應否設立必須居住滿183天的門檻?

正方一辯(法律角度):

各位評判、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正方一辯。我方認為,設立183天居住門檻,是一項合法、合情、合理的制度優化。首先,從法律層面來說,政府於20254月公佈新規定,適用於同年即將發放的現金分享,並非在分享之後才補上新條件,因此並不違反「法不溯及既往」原則。根據澳門特別行政區第5/2017號法律預算綱要法第二條目的本法律旨在規範公共收支,提高預算透明度,加強預算的控制及監察,從而達到適當運用公共財政資源的目的。政府在設立財政補貼條件時,具有相當的裁量權。這項政策的公告時間合乎行政程序,並無違反「法不溯及既往」的原則。這就如同大學招生會參考你高三整年的成績,沒有人會等到開學後才決定你符不符合資格。

再者,法治的核心不僅是程序公正,更是制度的穩定與邏輯一致。如果社會對公共資源使用毫無範圍設定,那麼任何臨時居留、甚至長期離澳的永久居民也可申領資助,這與公共財政的責任原則相違。因此,我方認為,從法理角度來看,183天門檻不但合理,更是必要的制度界線。

反方一辯(法律角度):

多謝正方同學。我是反方一辯,今天我們堅決反對這項183天的居住門檻。首先,我們要指出,這項政策的法律根據雖然存在,但卻模糊了「法不溯及既往」這個基本原則。根據我們查閱的資料,183天的規定是在20254月公布的,但卻用來衡量20241月到12月的居住天數,這實質上具有追溯性。如果政府真的要改制度,最合理的方式是2026年才開始用2025年的居住紀錄,這才符合一般法律精神。再者,對方用過去的成績單來報考大學,這是一眾學生早就知道的規則。然而,考大學要看高中成績表現,現金分享只要是澳門居民,從沒有設置所謂的表現指標,是無償的福利,突然要追溯到2024年必須住滿183年的表現,完全是於法不合的秋前算帳」。

就算看表現,澳門政府的財政表現非常亮麗,2024年全球最富有地區排名位居第二,僅次於盧森堡,人均GDP13.4萬美元,是亞洲地區第一。2024年澳門財政開支為942億,投資收益309億,財政儲備超過6100億,現金分享只佔74多億,財政非常穩健,符合《基本法》第105條量入為出的原則。還富於民是理所當然不過的了。

正方二辯(常理角度):

大家好,我是正方二辯。各位,什麼是「現金分享」?它不是單純「無條件撒錢」,而是政府對長期在澳門生活、貢獻的居民給予的回饋,而且屬於臨時性質的措施。常識告訴我們,公共資源有限,就應該用在最需要、最有參與的人身上。若有人每年只回澳門幾天,卻同樣領到補助,是否對真正留澳、納稅、購物、創造GDP的居民不公平?

設立183天的門檻,就是合理區分「常住」與「非常住」。如果沒有這樣的區分,我們又如何保證制度公平性與持續性?更何況,很多先進國家如加拿大、新加坡,在福利制度中也都有「實際居住時數」的要求,這是社會制度正常運作的一部分。所以從「理」的角度來看,門檻並非排斥,而是優化資源分配。這不但不是冷酷,而是負責任的制度設計。特區政府在制度初期已設置八項例外情況,包括留學及工作等,顯示政策並非僵化,而是具備彈性。所以從常理出發,我方認為:設限並非壓迫,而是維護公平、穩定發展。

反方二辯(常理角度):

我是反方二辯。正方說得頭頭是道,卻忽略了一點最根本的道理——「現金分享」的原始設計精神,是「人人有份,永不落空」。它從來不是以「經濟貢獻」或「居住日數」為分界。設立這樣的門檻,就是對制度本質的改變與背叛。我們也同意制度要持續,但持續的前提應是「包容與公平」而非「排他與精英化」。183天的數字是怎麼來的?政府沒有解釋,為何不是180天或200天?這是否太隨意?太機械?而且,八項豁免聽來體貼,實際操作卻漏洞百出。誰來認定?誰來監管?他們雖然不是長期居住在澳門,但心繫家園、熱愛生於斯長與斯的澳門。甚而,仍然有今年立法會選舉的被選舉權與投票權的市民,怎麼就變成「不夠資格」領取現金分享的人?所以常理告訴我們:制度應該保留彈性,而不是設立僵硬的排他性規定。

再者,自2008年實施現金分享,這已經非常貼近先進國家實施的全民基本收入,本以為特區政府會朝這個善治良政方向發展,卻沒想到竟走回頭路,可惜!可惜! 

正方三辯(情感角度):

我是正方三辯,從「情」出發來看。情與理應該並行,而不是對立。當我們討論「現金分享」,我們其實是在談公共財政的使用效率與道德責任。情感上,大家都希望「人人有份」,但若這種慷慨導致制度過重,長遠而言會否導致財政無以為繼?事實上,2024年政府的財政盈餘已大幅下降,若我們繼續無條件地發錢給不在澳門生活的人,是否會傷害真正需要這筆錢的本地居民?我們看到有些居民在海外擁有房產與高收入,但只因擁有永久居民身份便可領錢,這公平嗎?我們要的不只是當下的掌聲,而是制度的可持續與公平性。所以我們認為,設立門檻是一種理性與情感並行的選擇,是對社會整體負責任的溫柔堅持。

    對方沒有跟進,芬蘭、美國、加拿大,甚至韓國京畿道都曾實施,但都因為無法長期承擔而宣告失敗。

反方三辯(情感角度):

我是反方三辯,讓我回到最樸素的情感出發點。一萬元,對於富人來說只是晚餐的一道前菜,但對於基層家庭而言,卻是孩子的補習費、是長者的藥費、是病患的生機。政府若一刀切地剝奪這些人僅因少住幾天的權利,是否太過冷酷無情?

我們當然支持制度改革,但制度改革應有過渡期、有教育推廣、有合理預告。現在這樣「事後宣布、即刻執行」的方式,讓很多本應受益的居民措手不及、無所適從。澳門素來以「人情味」著稱,若我們拋棄了這份人本對待,那麼再嚴謹的制度也只是一張冷冰冰的紙。制度的穩固建基於民心,而不是冰冷的數據與標準。

自由辯摘要(模擬片段):

正方:制度不是慈善,而是需要邊界的公平機制。若開無限豁免,制度將無法運作。

反方:我們要的是「合理的彈性」而非「無限放寬」。豁免制度可以設更明確指標。

正方:那請問你們建議居住幾天才合適?如果183天都不合理,標準在哪?

反方:問題不是183天這個數字,而是公布時機與實施方式的不妥。應給予適應期。

結辯環節:

正方結辯:

各位同學,我方重申立場:183天門檻是一項合理的制度優化。從法律上,它有據可依;從理性上,它保障公平與資源有效;從情感上,它尊重真正生活在澳門的人。

我們不怕改革,怕的是改革永遠因為害怕得罪而延誤。這不是排斥,而是為了讓有限的資源真正發揮最大價值。

反方結辯:

我方認為,183天門檻在制定時缺乏過渡、欠缺溝通,甚至對現有制度精神構成傷害。我們支持改革,但要有溫度、有計劃、有共識。讓我們攜手守護「人人有份、永不落空」的初心,讓澳門繼續成為一個既理性又溫情的城市。

看穿生死 好好告別

 


    澳門每隔兩三天,就發生一至兩宗撲朔迷離的自殺案。二○二四年,澳門的死亡人數是2,477人,從根本死因來看,惡性腫瘤是主要的死因,佔總數的37.8%,其次是心臟病(14.6%)和肺炎(10.8%)。說到自殺率,政府一直都以沒有明確的數據帶過。

    生老病死是所有生物逃不過的命運,生也許帶給很多家庭歡樂,老也許亦帶給不少家庭負擔,病更是非常沉重的負荷,而死就讓人非常恐懼。一直以來,在華人社會,從小就避談死亡,過年過節更不能提死字。可是,越是避談死亡,越是不從教育及生活歷練去探討死亡,死永遠是個令人焦灼不安的人生難題。

    「死亡不是失敗,也不是懲罰,而是我們生命旅程的一部分。」英國安寧療護醫師凱瑟琳曼尼克(Kathryn Mannix)在其感人至深的著作 《看穿生死,好好告別:國際安寧醫療專家的30個臨終紀實》(With the End in Mind: Dying, Death and Wisdom in an Age of Denial)一書中,試圖為死亡這個被現代社會羞於談論的主題重新賦予溫柔、尊嚴與理解的論述。

看穿生死,好好告別——從《With the End in Mind》談起

    彈丸的澳門,自殺率屢創新高到快要讓澳門人司空見慣、猝死現象日趨頻繁而造成家人的沉重打擊,連動物醫院都要撫慰寵物死亡而手足無措的主人,反映出我們這個時代普遍對死亡等於到達「終點」的逃避與無知。曼尼克醫師不僅記錄了一位臨終關懷醫師多年來的所見所思,更像是一面鏡子,照出我們對死亡的焦慮與告別的失落的脆弱文化。在這個幾乎否認死亡、甚至過度美化健康與效率的年代,曼尼克醫師提出了一個反潮流卻深具人性光芒的呼籲:學習如何死亡,才能真正學會活著。這完全顛覆了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的千年教導。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資料顯示,每年約有超過七十萬人死於自殺,平均每四十秒就有一人輕生。在青少年族群中,自殺已成為主要死因之一。原因固然複雜,可能涉及家庭衝突、精神健康、社會孤立、經濟壓力等多重因素,但其背後共同的底層邏輯卻不容忽視:我們對「死亡」一無所知,卻也從未學會與其和平共處。

    曼尼克醫師對所謂「終點」提出一個很劃時代的關鍵觀察,醫療科技雖然能延長生命,卻讓死亡變得遙遠且陌生。多數人從未真正親眼見過有人「自然死亡」,更遑論面對親人、朋友或自己的離世。這種「死亡文盲」現象導致人們將死亡視為一種失敗、恐怖或絕望的終點,而非自然生命歷程的一部分。再者,當醫學成就被過度吹捧時,死亡更難以平常心接納。當人們無法想像從生到死是一個奮進的生命歷程,裡頭潛藏著各種難以承受的苦楚,只要學會理解生命的終章是有意義有價值的,自殺就不再成為人們「解脫」的唯一方式。

    曼尼克醫師提供了一種另類視角,即臨終是另一種「出生」,需要陪伴、預備、告別與理解。如果我們能像準備迎接新生命那樣,學習如何陪伴生命走向終點,也許我們能為陷入絕望的人,提供另一種「有出路」的希望。

意外猝死與當代生活的麻木感

    我們經常會在線上線下不同的媒體報導,從如日中天的大明星、球壇天之驕子、又或是政商名人、甚至親朋戚友,每有他們猝死的消息,都難以接受。尤其是年輕族群中的突發性心臟停止、過勞死亡、藥物過量,似乎已成為都市生活中無聲的悲劇。它們不同於慢性病或年老離世,來得突然、毫無預警,往往在毫無準備下將人從日常中撕裂出去。

    猝死之所以令人震驚,不只是死亡本身,而是我們「毫無準備」。曼尼克醫師在書中強調「預立醫療指示」(Advance Care Planning)與「生前告別」的重要性,不只針對垂死病人,而是每一位「知道自己終將死去」的活人。她提醒我們,每一刻其實都是「可能的最後一刻」,而我們是否曾有勇氣去好好說再見?是否曾向親人說出感謝與愛?是否寫下一封信、錄下一段聲音、或留下自己人生的見證?她書中一段描述極為動人,一位老先生在臨終前要求再看一次自己孩童時在海邊拍下的照片,並對著護理人員輕聲說:「這就是我這一生,謝謝你們陪我看到它的結尾。」那個畫面雖小,卻深具啟發性:好好活著的人,不害怕說再見;有準備的人,不懼怕突然。

    近年,多了參加不同宗教的生命告別式,開始發現過去愁雲慘霧籠罩的傳統告別式日漸被莊嚴、簡約、正向、善意的方式代替。更有越來越多的朋友,在家人臨終前先辦好一切後事,甚至預演一場告別式,讓真正的主角感受到親朋戚友的愛戴與支持,其實,亦在慢慢撇清死亡的陰森與恐慌。

寵物死亡與「小型死亡教育」

    小兒子飼養多年的貓咪終於因病身故,引來的是意料之外的憂傷。值得注意的是,越來越多家庭將寵物視為親人,當牠們老去或病逝時,主人常陷入深深哀傷,甚至比人的死亡更難釋懷。這一方面反映了人與動物情感的深度,另一方面也暴露出當代人在「死亡教育」的缺席下,對生離死別的無力感。

    曼尼克醫師雖未直接論及寵物死亡,但她的理念仍非常適用。我們需要學會怎麼陪伴一段生命走完最後一程。她強調臨終關懷不只是醫學行為,更是倫理、情感與存在哲學的實踐。在陪伴動物臨終的過程中,人們第一次面對真實、無力但溫柔的死亡經驗,也正因此,寵物的離去也可成為生命教育的重要契機,讓我們學會不否認、不逃避,而是練習說再見。

死亡不是終點,而是回家的路

    告別,不是失去的開始,而是愛的完成。曼尼克醫師不只是一名醫師,更像是一位見證生命故事的「說書人」。她細膩地記錄病人與家屬如何說出「我愛你」、「我原諒你」、「謝謝你」或「再見了」。這些話語看似平凡,卻往往比任何藥物都來得有療效,甚至能為一個破碎的人生補上圓滿的結局。

    在書末,曼尼克醫師寫道:「我們無法選擇是否會死,但我們可以選擇如何死。」而這個選擇,其實從現在就能開始,選擇理解死亡、預備告別、修補關係、留下回憶,最終在生命的終點說出一句:「我準備好了。」

    面對高自殺率、猝死與寵物老去這些當代議題,曼尼克醫師的論述提供的不只是臨終醫學的案例,而是一整套人文視角的生命教育。在這個過度崇尚效率與青春的世界裡,它提醒我們:唯有直視死亡,才能真正活出深度;唯有練習告別,才能真正學會愛。願我們都能在人生的終點,說一聲溫柔的告別,不帶遺憾,也不懼怕。

遲來的「生命教育」與「死亡素養」

    無論是家庭教養,又或是學校教育,我們沒有騰出空間帶領孩子談論「活著的意義」與「如何面對死亡」,死亡就變成無法掌握的深淵,而非生命旅程的一部分。曼尼克醫師在新書發佈訪談中表示:「我們若能在年輕時學會談論死亡,就會比較懂得如何好好活著。」但在澳門,正規教育體系中仍鮮見有關死亡的課程設計與實踐機會。生命教育多數停留在道德教育或災難演練層面,缺乏深入討論死亡、哀傷、告別、臨終決策等議題。

    醫療體系方面,澳門的安寧療護服務仍在起步階段。公立醫院儘管設有相關部門,但資源不足、人手緊張,且病人與家屬普遍對「在醫院安然辭世」抱持誤解,往往選擇過度醫療而非善終準備。曼尼克醫師強調,良好的臨終照護應包含「心理安撫、關係修復、告別準備」等層面,而非僅止於止痛與延命。    曼尼克醫師強調:好好死亡需要制度性支持。澳門目前對於臨終照護、哀傷輔導與預立醫療指示的推動仍處在草創階段,有待制度落實與文化轉變。

    筆者小時候問母親我從那裡來母親說我是石頭爆出來的。我問姊姊從那裡來母親說在營地街遠來茶樓撿回來的。兒時,母親的話就是真理,深信不疑。長大後,才知道父母不知道談性說愛,才胡扯應付。今天,性教育已經非常普及。說生論死,談何容易,最易離地,唯有迎難而上,終有普及與容易接受的一天。

孟母「三遷之教」與「斷織勸學」反家暴教養智慧

 


    當戲院仍在上映由談善言主演的《虎毒不》電影,講的是一個都市雙職新手母親的悲悽歲月,當中,道出母親再苦都不會遷怒在孩子身上。可是,現實世界裡,就上演了真人版的虎毒吃兒悲劇!話說福建泉州一名年僅九歲的圍棋天才朱宏鑫,自幼已展現過人棋藝天賦,不久前還升上業餘六段。七歲的朱宏鑫先聲奪人,拿下「渾南盃」幼兒組冠軍。可是,每遇比賽失利都會被父親當眾痛打,身上傷痕累累。壓垮這小小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許是近日朱宏鑫參加「明仕盃」全國少兒圍棋賽時,只是輸掉一局,再次遭受「虎爸」的拳打腳踢。不堪長期受虐的他,選擇「棄子投降」,跳樓身亡,走上不歸路。

    實在,雖然社會已經進步,一般父母的教養水平已大大提升,更因為有《家暴法》約束,明目張膽過於粗野的家暴案不多。不過,這不等於說華人家庭就放下嚴厲的教養,只是採取非體罰的高壓手段強迫孩子學習,認為這樣才能確保他們將來出人頭地。

「榎檚二物,收其威也」與「離開了藤條,寵壞了孩子」的陰霾仍籠罩

    在東西方文化中,對於體罰的看法與操作存在相似而強烈的共識,懲戒往往被視為教養的重要手段,是成就「好孩子」的必要之舉。中國古語有「榎檚二物,收其威也」,形容孩子內在潛藏狂野不羈的成份,必須以榎檚對治。西方亦有諺語「離開了藤條,寵壞了孩子」(Spare the rod, spoil the child)。

    中國古代的家庭與書院亦普遍接受體罰的合法性。從「三綱五常」的倫理體系出發,子女對父母應無條件服從,學生對師長亦須絕對敬畏。清代家訓中常見「不聽話者,責之以杖」的語句,朱熹更直言:「不打不成器」。然而,中國傳統亦非無限制地提倡暴力。儒家提倡「教化為先,懲罰為後」,《禮記》亦說:「教,然後誅;誅而不教,謂之虐也。」這說明在當時即已有「先教後罰」的觀念,只是施罰仍被視為家長與師長不可剝奪的權力。

    在中世紀歐洲,體罰不僅盛行於家庭與學校,更是司法體系的重要一環。教會學校、修道院、甚至貴族學堂都視鞭打為紀律訓練的必需手段。例如英國十九世紀的寄宿學校裡,老師手執藤條懲戒學生早已司空見慣,甚至到了二十世紀初期仍未全面廢除。西方文化中的體罰常與《聖經》中的教誨相關:「對孩童不可忽略懲戒;用棍打他,他不致死去。你用棍杖打他,是救他的靈魂免下陰府。」(箴言23:13-14)。宗教與父權文化強化了對父母與教師懲戒權的認可,將順從視為道德美德之一。

    然而,隨著兒童權利觀念的普及與心理學的進展,體罰在當代逐漸被質疑、限制乃至立法禁止。根據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體罰(corporal punishment)指的是對兒童施加任何形式的身體懲罰,以造成疼痛或不適為手段的教育或懲戒行為,無論其是否造成外傷。例如打手心、扇耳光、拿尺打屁股,甚至拉耳朵、罰跪等皆屬體罰範疇。體罰與「虐待」的界線在於後者往往涉及更嚴重的傷害與持續性暴力,但兩者在實踐中難以劃分清楚。此外,體罰不僅限於學校或家庭中的身體處罰,也包括語言羞辱或精神上的懲罰,如長時間冷落、羞辱性稱呼,在現代亦被稱為「心理性體罰」,其破壞力甚至超過肉體的疼痛。

    體罰經過現代法治文明的假洗禮之後,演化成「虎爸虎媽」,這又算是另類體罰嗎?「虎爸虎媽」這一詞語源自美籍華人學者蔡美兒的暢銷書《虎媽的戰歌》,描繪華人家長對子女成績與紀律的極端要求。例如規定孩子每天練琴六小時、禁止參加同學聚會或娛樂活動、對考試成績設下高壓線。這種「嚴厲愛」在華人社會常被視為成功的關鍵,然而,它是否構成體罰?若依據體罰的廣義定義,其中包括心理與精神控制,「虎爸虎媽」教養的多種做法確實可能構成精神性體罰。強迫孩子服從父母意志、剝奪休息時間、羞辱成績不佳者,對孩子心理造成長遠影響。根據研究,這類高控制、低回應的教養方式(Authoritarian Parenting),常導致孩子自尊心低落、焦慮抑鬱傾向升高,甚至與長大後的人際障礙有關。雖然這類家長主觀上出於愛與期望,但若缺乏同理與彈性,其教養方式亦越來越受到質疑。

    許多國家隨著兒童權利的重視,逐步立法禁止體罰。根據國際非政府組織「全球體罰終止倡議」的統計,截至二○二四年,已有超過六十個國家明文禁止在家庭中對兒童施行任何形式的體罰,包括瑞典、德國、西班牙、紐西蘭等。中國大陸在《未成年人保護法》修訂中強調「不得對未成年人實施體罰、變相體罰」,澳門《家庭暴力防治法》雖未明文禁止體罰,但強調「不得對家庭成員實施身心暴力」,而台灣《家庭暴力防治法》亦納入對兒童的保護,並搭配《兒童及少年福利與權益保障法》指出「不得以體罰或其他不當方式管教兒童」。

    然而,家暴法並不等於全面禁止體罰。一來法律常以「明顯傷害」作為處理標準,對於未造成外傷或不易蒐證的精神性體罰往往難以處理;二來社會觀念的落後使得許多家庭仍視體罰為家務事,執法者執行意願與尺度亦不一致。此外,即使法律明顯禁止體罰,家長的認知若未跟上,實際效果有限。因此,制度與文化須雙向並進,方能真正保護兒童的尊嚴與發展權利。

孟母「三遷之教」與「斷織勸學」反體罰教養智慧

    常言說,教養之道分為言教、身教及境教。言教即是透過有理有據動情的言談與對話進行教育;身教就是榜樣與示範;境教就是借助環境的力量增強教養的效能。   

    早在兩千多年前的孟母故事中,其實已經看到很有遠見的反體罰教養智慧。《孟子》記載的「三遷之教」與「斷織勸學」不僅是教子勤學的典範,更蘊含深刻的反家暴思維與尊重孩子主體性的教養理念。

    孟母「三遷」的故事中,孟子幼年時先住在墓地旁,學喪禮哭泣;後搬至市場,模仿小販叫賣;最後遷至學宮附近,方才學習禮儀讀書。孟母為了孩子的行為受正面影響,不惜三次搬家,這不僅表現出她對教育環境的重視,更傳達出一個重要訊息,良好的教養並非建立在「打罵與威嚇」上,而是透過環境與榜樣的引導。

    對照今日許多以暴力或恐嚇方式「管教」的家庭,孟母的選擇反映出完全不同的價值觀。她沒有因孩子學壞而責罵或懲罰,而是主動反省環境是否適合孩子成長,願意付出實質代價為孩子尋找更合適的空間。這樣的態度,正是現代「正向教養」的核心精神,以理解、調整與支持替代打罵與羞辱。

    孟母「斷織勸學」的故事中,孟子一度厭學返家,孟母便割斷正在織的布,並比喻學習如織布,中途放棄等於前功盡棄。這不是以責罵或毆打作為管教方式,而是透過行動與比喻,引導孩子思考並內化學習的價值。孟母選擇以「象徵性行為」讓兒子理解自己的錯誤,而非動手體罰,這與現代兒童心理學中提倡的「情境學習」、「隱喻教育」理念不謀而合。其次,孟母沒有把孩子的行為視為「不聽話」、「叛逆」,而是當作成長中必經的挫折,並用智慧和耐心去引導。在當代社會中,我們太常看到父母因孩子不似預期的表現,就動手打人,甚至罵出「不長進」、「沒出息」、「生嚿叉燒好過生你」等傷害性的語言。與孟母相比,這樣的管教方式不僅無效,反而可能造成孩子長期的心理創傷與親子關係破裂。

    在心理及精神暴力仍普遍存在的今天,我們需要的不只是法律的懲罰與保護機制,更需要深層的教養文化轉型。而孟母的故事,正是一種珍貴的文化資產,它教會我們,教育不是以暴制暴,而是用智慧感化;不是以權壓人,而是全心育人。或許我們無法像孟母一樣三次搬家,但我們可以選擇為孩子創造一個充滿理解與尊重的家庭氛圍。我們無需真的斷布來警醒孩子,但我們可以選擇以同理與行動,讓孩子在安全的環境中學會成長與負責。

    拒絕暴力,並非放棄管教,而是選擇一條更有效、更人性、更有智慧的教養之路。

 

「心靈電話亭」.「樹窿」.「聊天結帳員」

 


    澳門社會節奏快速、生活壓力沉重,孤獨感與無助感成為越來越多人的隱性困擾,這個潛伏多時且不斷堆積的微壓力一旦爆發,已經搞出多條人命。近年,澳門各個年齡層的自殺率沒有最高,只有更高。特區政府出盡辦法,好像還是無法扭轉局面。與其等政府出手弄一個離地的四級聯防,不如全澳總動員,從居民日常生活切入,政府、社團、商界、個人,在無聲無息間敷設各種締造溝通管道,讓市民的困頓情緒得以紓解。

    針對市民的心理及精神健康議題,許多城市與機構陸續出現一些創新措施,如設置無人接聽的「心靈電話亭」、仿若匿名傾訴空間的「樹窿」、甚至培訓超級市場聊天結帳員等,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安排,實則蘊藏著深刻的人文關懷。

三種設施:不同形式的「傾聽」空間

    心理學家說,其實人生有很多困難都不易處理,亦未必有解方,但是,在緊要關頭,有宣洩的出口,把壓抑已久的心底話傾訴出來,也許就能救人一命。

    「心靈電話亭」外觀與一般公共電話無異,但撥出後並無人接聽。用戶可以自由表達、傾訴煩惱,而不必擔心被奚落。日本二一一年發生311大地震」之後,在岩手縣大槌町「鯨山」臨海花園,出現一座「風之電話亭」,讓還在世上努力生活的人,透過這未連線的話筒,傾訴對過世親友的思念。之後,這個意念廣傳開去,成為許多人傾訴心事的好幫手。美國加州及紐約等地區,許多藝術家及治療師倡議仿傚日本的設置,讓失去親人者或憂鬱者對著話筒傾訴思念與情感,提供情緒宣洩空間。

    英國政府與慈善機構關注「孤獨成為新型公衛危機」,將社區內閒置電話亭改裝為「孤獨對話亭」(Loneliness Phone Booths),人們可以「打給過世親人」、「打給未來的自己」等,發現產生意想不到的療癒效果。南韓近年非常關注民眾的心理及精神健康,在學校、公園、健康中心、甚至長者活動中心等地方設置心理療癒電話亭(Healing Phone Booths),提供安靜空間,讓人用假電話機對話,有些還搭配音樂或安撫語音,緩解民眾的心理困頓。義大利推出藝術裝置式情感電話亭,讓人「打電話給不存在的對象」,發現非常有療癒作用。

    澳門雖然已經進入一人一手機的年代,但仍然會在街上發現有半掛式的公共電話亭。其實,特區政府可以跟電訊公司合作,電訊公司相信亦樂於履行社企責任,透過恰當的安排,適合的選址,裝置有開關門的「心靈電話亭」,讓那些孤獨無助者都能找到一個救命電話亭。

    每個人都有兩個樹窿,一個在心中,一個在外面。心中的樹窿可以是散步、深呼吸、寫書法、冥想等,凡是能緩解甚至擺脫微壓力的方法工具都可以是心中樹窿。另一個在外面的樹窿可以是植物的,如一棵老樹長出的「咕窿」。有許多人不想煩到別人,又或是難以言說內心辛酸,可以選擇人煙稀少時,找個樹窿盡訴心中情。樹窿也可以只是個容器,匿名傾訴的信箱或社交平台,象徵一種無壓力的宣洩空間,使用者可以將難以言說的感受寫下,寄出或張貼,表達即為目的,不需得到回覆。某些大學或社區中心設置匿名投稿區,給心理壓力大的學生或居民使用。甚而,有些學校專設家長留言版,筆者看過的名稱有「心聲愛意傳親情」、又或「有你真好」,都發現有人留下心底話,換言之,會起一定的安撫療傷作用。原來,AI年代,四十歲以下者,基本上都有一個AI朋友,甚至是AI男朋友或女朋友,隨時出動滋養快要枯死的心靈。

    當然,樹窿也可以是一位樂於聆聽的知心友,又或是一個專業聆聽者,無論生活瑣碎事,工作抱怨,或是不如意事,碰上專注聆聽者,那真是三生有幸。樹窿也可以是素未謀面的明愛生命線義工。再者,很多地區的報案求助熱線都會接聽企圖輕生者的電話,亦同樣在扮演樹窿角色。

    近年,歐美多國超級市場推出店員聊天訓練班,為收銀員提供聊天及聆聽培訓,如荷蘭推出「慢速結帳通道」(Kletskassa),安排受過基本溝通訓練的店員與顧客進行簡短交談。許多時候,獨居長者或日常缺乏社交互動者,就只有到超市買東西才會有機會與人聊天。原來,這樣的「人際接觸設計」有助孤獨者感受到關懷與連結。

    澳門超級市場成行成市,大型超市更是遍佈澳門各區各街。實在,在非繁忙時段,尤其那些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也許亦可以履行社會企業的責任,給予有愛心的員工恰當的培訓,掌握基本的心理學知識及輔導技巧,就可以跟購買者在付款短短時間內,閒聊也好,刻意細說也好,都是一個緩解彼此微壓力的好時機。近年,大型超市已增設多台自動付款機,換句話說,空出來的人手,特別是在深宵,就可以充當聊天結帳員」的角色,為夜不成寐的孤獨者、長者、甚至是想自殺者一個「懸崖勒馬」的好機會。簡單一句:「您還好嗎?要不要休息一下?」更有先進國家培養出聊天結帳員」能辨識有困頓的顧客,如情緒不穩、神情呆滯、反覆行為,並適時通知社工支援,分分鐘就救能救人於危難中。

打造澳門版「心靈電話亭」.「樹窿」.聊天結帳員  的哀傷與傾訴空間

    相較於專業心理諮詢,這些裝置或安排無需預約、免費、匿名,對於初期心理壓力者或怯於求助的人群尤其重要。再者,可以重新建構日常的「微連結」,即使是一句超市閒聊、一次無人回應的電話,一個無回音的樹窿,也能讓人在潛意識中感覺到世界仍在「聽自己說話」。這種微連結正能喚起人對「被需要」與「被理解」的基本需求。

    將日本「風之電話亭」變成都市可觸及的「公共心理象徵裝置」,讓人可以在特定地點表達失落、寄語亡者或寫給未來的自己。在澳門各個公園、社區中心或天台設置「語音留言亭」,民眾可匿名錄音對逝者或自己說話,內容不儲存但有傾訴感受過程。

    在外面樹窿方面,可以開設多元信箱,如「給未來的信箱」,可自選寄信給一年後的自己、朋友或逝者,合作郵政部門或心理機構可代為保存與寄出。在內心樹窿方面,可以廣設靜心空間,如與學校或社福中心合作,設一個可以靜坐、寫字、打無人接聽電話的空間,如「心理放空亭都可以一試。亦可以設置願望瓶、哀傷瓶、半公開心理物件存放區,可放下寫好的「對不起」、「我想說的話」等紙條,藉此表達心意。當然,社交平台更是大有可為,如在公共圖書館、社會工作分站設立數碼樹窿平台,建立澳門本地青年心理書寫網站或社群帳號,如Instagram @澳門心語牆,結合匿名信與心理師轉介機制等。亦可與教育及青年發展局、大專院校心理輔導中心、青年義工平台合作,鼓勵青年自行管理留言平台,發展心理健康「同儕小編」。這些做法對孤獨感與無助感的積極意義,亦可以降低助人的心理門檻,營造「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良好社會風尚。

    儘管以上措施帶來許多積極影響,但也不乏挑戰。例如效果難以量化,使用者在電話亭或樹窿表達後是否真的改善情緒,往往難以追蹤與評估。再來是無法取代專業協助,尤其是重度憂鬱、創傷等情況仍需專業助人者介入,這些「傾聽裝置」僅能作為初步緩解。中國人都是比較含蓄,對於表達與陌生人互動的接受程度不同,若未經調整,可能造成反感或冷漠。因此,未來若要讓這些措施更有效推廣,應從本土文化脈絡出發,結合社區力量與科技輔助,如設立AI情緒回饋系統、社區心理支持志工隊,將非正式支持系統與正式心理服務串接起來,發揮更大的社會影響力。

    在一個愈來愈冷漠的城市裡,或許我們都需要一個可以傾訴而不被評斷的「耳朵」。不論是「心靈電話亭」.「樹窿」.「聊天結帳員」,一句閒話家常,所營造的,不只是空間,更是一種關係的連結。這些微小但溫暖的設計提醒我們:被聽見,不一定需要回答;有人在場,本身就是力量;無人在場,都可以是力量。

 

高中辯題:「澳門現金分享應否設立必須居住滿183天的門檻」

        本年度的現金分享發放政策已於日前在行政會公佈,首次加入「須於 2024 年全年在澳門居住滿 183 天」的新規定,震撼社會各界。有人讚之為「資源優化,釐清資格」;亦有人批評其為「不近人情,有違初衷」。事實上,這項政策雖已塵埃落定,但其背後折射出的法治精神、政策...